那天傍晚，肖战抱着一叠备课资料，脚步慢悠悠地穿过老街小巷，想抄近路回家。夏天的风软得像一只手，拂过额发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前抬了抬头。

　　母校就在前面，围墙上爬满老藤，门口那排蓝花楹开得正盛。紫色花团像云一样垂在枝头，风一吹，就有碎瓣无声落下，砸在校道青砖上，铺成一地回不去的时光。

　　他没打算停下，却在操场那头传来的朗诵声里顿了脚步。

　　“你知道什么是信仰吗！”

　　有人在排话剧，旧式话筒里蹦出来的台词热烈又青涩，一字一句撞进心头，像击中了一道老旧却未封的伤口。

　　他忽然就想起那个夏天。

　　那时候，他高一刚入学，瘦得像一根笔杆，理科一塌糊涂，总分在班里勉强靠近中游，靠的全是语文、历史和作文分撑着门面。班主任不喜欢他，认为他油腔滑调，还当众说过：“你就是典型不务正业。”引得台下哄笑不断。

　　但肖战从不怯场。他活得明艳张扬，课间辩论赛、朗诵比赛，都由他策划，甚至校刊封面上的手绘插图，都出自他手。他像舞台灯光下的那一点亮，总能在最冷的缝隙里，开出声响。

　　那年文艺汇演，他主动请缨写剧本。他刚在录像厅看完《霸王别姬》，一个人发了整整一晚上呆，然后熬夜写完初稿。

　　虞姬的角色，从第一行字落笔时起就写给了自己。

　　至于霸王——他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谁。

　　王一博。

　　组长。学霸。沉默寡言，一脸“请勿靠近”的气场。数学物理都是满分级别，英语单词写得一丝不苟，字迹工整到像电脑打的。

　　他成绩永远稳定在年级前十，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可肖战偏偏觉得，这样的人演戏，才够狠，够干净，够不像在演。

　　他们第一次真正搭话，是一次组内问题讲评。肖战物理考砸，王一博要带他对答案。他指着卷子上的一道物理大题，声音低低的，“你写的这个……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

　　肖战挑眉，笑：“你这是在否定我的直觉美学吗？”

　　王一博看他一眼：“物理不靠直觉。”

　　肖战眨眨眼，一本正经：“可文学靠。”

　　王一博没接话，只轻轻叹了口气，把错题本翻过来递给他。手指一瞬擦过，带着纸页的微凉。他没看肖战，只说：“写五遍。”

　　“你是不是组长里最不近人情的那种？”

　　“你是不是学渣里最会狡辩的那种？”

　　两人之间的火花，不是电光火石的炸裂，而是一盏盏悄悄点燃的小灯，藏在路的尽头，等风吹进来才肯亮。

　　排练开始后，他们在黑匣子剧场碰得更多。

　　当然可以。以下是我大幅扩展后的版本，让三次排练更具画面感、人物更立得住、情节更丰富生动。每一次排练都成为一场情绪的试探与推进，留下属于他们之间的微妙温度。

　　排练开始后，他们在黑匣子剧场碰得更多。

　　那是一间废旧的多功能教室，门上锁是坏的，地板踩上去会“咯吱”响，幕布边缘被老鼠咬出洞，有些布条还垂着，像舞台旧梦的残骸。可只要关上灯，一束顶光从舞台上落下，周围一切都成了背景，现实也随之淡了下去。

　　第一次排练是一个星期二，黄昏的天还亮着。教室闷热，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铁锈味，舞台上的帘子拉了一半，投下一片斑驳光影。

　　肖战穿了件自己裁改的旧戏服，衣摆不合身，用别针在腰间别了几道，袖口太长，他嫌麻烦就卷到手肘。王一博站在他面前，没换装，只一身校服，肩线挺括，脸色沉静。

　　肖战拿出剧本，“来试一场‘诀别’。”

　　王一博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有多话，接过纸扇，掂了掂重量。

　　第一句台词落下时，他的声音压得极稳：“你可愿随我赴死？”

　　像某种祭词，又像一声沉落的锚。

　　肖战盯着他，一瞬仿佛错认了什么。他低下头，嗓子轻得像要碎：“你若成王，我便愿。”

　　那一刻空气静止了几秒。

　　“你演得太真实了。”王一博忽然出声，语气辨不清是揶揄还是认真，“像真的虞姬。”

　　肖战笑，“那你就是假霸王了？”

　　他仰头，灯光打在睫毛上，一半轻浮，一半认真，眼神却没笑出来：“霸王不能只会摆冷脸，要有狠劲。”

　　王一博皱眉：“我就不是演戏的料。”

　　“可你是霸王的料。”肖战说完，收起笑意，转身回后台，一道白布帘将他影子裁进了剧场的光影。

　　那晚排完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剧场，谁都没说话。直到操场边，王一博忽然低声问了一句：“那个……最后那段念白，‘愿以此身，殉君之命’——你写的？”

　　“嗯。”

　　“……写得还行。”

　　那是他第一次，称赞了肖战。

　　第二次排练是在周五傍晚，肖战一瘸一拐走进黑匣子，脚踝崴了。他咬着牙死撑着，还开玩笑：“我这算不算提前体验虞姬赴死的痛感？”

　　王一博放下手里的道具，走近了两步，没问他伤得多重，只默默把自己的保温水壶推过去，“冰的，不要现在喝。”

　　“那你推给我干嘛？”

　　“让你知道我看见了。”王一博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肖战抬头看他，眼神有点复杂，像忽然发现，这个话少又冷的组长，其实有时候也挺——细心的。

　　他们那天练的是“回马”那场。

　　肖战坐在木箱上，演的是虞姬劝霸王突围。他刚说完台词“江山可弃，君不可负”，王一博就一脚踢翻了道具马头，一把扯起他：“你若真心不弃，为何不随我冲破围城？”

　　动作狠了点，肖战没站稳，往后一倒，差点砸进后排帘子里。王一博吓了一跳，下意识扶住他肩膀。

　　两人隔得很近，呼吸相撞，谁都没说话。

　　肖战看着他，嘴角带着点狡黠：“霸王发疯也要分场合，这不是楚营。”

　　王一博皱了下眉头，却没松手，只是声音比平时低：“你站稳点。”

　　那一晚排得满头是汗。肖战坐在舞台边，脱了鞋，扯着脚踝揉了两下，王一博走过去蹲下，淡淡一句：“你左脚掌浮肿了。”

　　“你还会中医？”

　　“运动会拉伤我妈教的。”

　　然后，他什么都没说，从抽屉里找出一瓶红花油，倒在手心，直接给他揉了起来。动作不温柔，但很认真。

　　肖战那会儿没说话，只低头看他，眼里闪过一点火。

　　那是他第一次，想认真了解这个人。

　　第三次，是临近文艺汇演的那一周，大家都在抓紧时间练台。他们趁老师开会，在剧场连排三幕。

　　肖战一早就来了，偷带了个小风扇，塞在幕布后头，自己躺在道具箱上吹风，一边吃冰棍一边背台词，像只懒猫。

　　王一博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来演戏的，还是来度假的？”

　　“度假顺便当虞姬。”

　　“你很不敬业。”

　　“你太严肃了。”

　　他们斗嘴时，肖战把剩下半根冰棍递过去，“要不要？甜的，菠萝味。”

　　王一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咬了一口，嘴角沾了点糖水没注意。

　　肖战盯了两秒，忽然凑过去，手背轻轻一抹，语气平常：“你嘴角……白的。”

　　王一博身子明显顿了一下，低声“嗯”了一句，迅速转头去收拾剧本。

　　那天晚上，他们排到最后一场诀别。

　　肖战唱了一段昆曲尾音，嗓音有点哑，断在“山无棱，天地合”那句。他没唱下去，只静静看着站在舞台另一边的王一博。

　　灯灭了。

　　他们站在空教室里，没走。

　　王一博靠在墙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如果结局……不那么绝呢？”

　　肖战没回头，静静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那就不是虞姬和霸王了。”

　　声音带着一点笑，却轻得像风吹碎的回音。

　　他们什么都没表白。可从那之后，每一次对视都带着一点藏不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