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慕容云逸踏出庭院时，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身后那道目光仿佛还黏在背上，带着某种灼热的温度。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折扇轻轻合拢，握在手中。

回到贵宾席，父亲慕容长风正与几位文士低声交谈，神色凝重。见他回来，慕容长风微微颔首，示意他过去。

“今日千武台比试虽未尽兴，但也算开了眼界。”慕容长风开口，语气平和，却掩不住几分试探，“听闻上官家那位世子也在场？”

“是。”慕容云逸淡淡回应，不动声色地坐下。

“你与他……旧识？”慕容长风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年少时见过几面。”慕容云逸答得滴水不漏。

慕容长风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上官家如今在军中势头正盛，若能结亲，对家族大有裨益。”

“父亲的意思是？”慕容云逸抬起眼，望向对方。

“江南文脉虽盛，但终究要靠朝堂立足。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为将来打算。”慕容长风顿了顿，“近日已有几家有意提亲，我已命人回函，择日详谈。”

慕容云逸心头一震，面上却依旧平静如常。

“孩儿尚无此意。”他说。

“你若真无此意，便该早早断了某些念想。”慕容长风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世家子弟，身负家族之责，不可任性妄为。”

慕容云逸垂眸，指节在桌下微微收紧。

“孩儿明白。”他轻声道。

可心中那一丝动摇，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翌日清晨，慕容云逸独自一人站在后院廊下，望着檐角滴落的露珠发怔。管家递上一封书信，说是昨日有人送来，未曾署名。

他拆开一看，字迹清秀而熟悉——正是上官云澈的手笔。

> “昨夜风起，我忽觉心绪难安。不知你是否也有同感？若你愿意，午时来城西茶楼一叙。”

慕容云逸将信纸叠好，收入袖中，转身吩咐备马。

城西茶楼临湖而建，视野开阔。上官云澈早已等候多时，见他到来，起身迎了几步。

“你脸色不太好。”上官云澈皱眉。

“昨夜与父亲谈了些事。”慕容云逸在他对面坐下，声音低沉。

“关于什么？”上官云澈问得直接。

“婚事。”慕容云逸抬眼看他，“父亲有意让我与别家联姻。”

上官云澈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果然还是来了。”

“你不惊讶？”慕容云逸反问。

“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上官云澈收回视线，低头拨弄杯沿，“我昨日也接到了家里的消息。”

“你父亲怎么说？”

“没有明说，但言语间已暗示，若我想娶你，除非能在朝堂立稳脚跟，让世人改观。”上官云澈苦笑，“他们以为我是在玩闹。”

慕容云逸听得心头一紧。

“你有没有想过……”他迟疑片刻，终于开口，“如果我们都无法改变现状，是不是该……放下？”

话音刚落，上官云澈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剑。

“你说什么？”

“我不是……”慕容云逸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我们面对的压力太大，或许……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

“我不怕。”上官云澈打断他的话，“我只怕你退缩。”

慕容云逸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你知道吗？”上官云澈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有力，“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你能真正站在我身边的机会。我不想再错过一次。”

慕容云逸指尖微颤，却终究没有抽回手。

“可我们该如何面对世人的眼光？”他问。

“我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上官云澈语气坚定，“我在乎的是你，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

慕容云逸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挣扎。

“我……”

“别急着回答。”上官云澈松开手，转而看向窗外，“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两人沉默良久，直到夕阳洒满窗棂，慕容云逸才起身告辞。

离开茶楼时，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被乌云遮住，远处传来闷雷滚动的声音。

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心底却比这阴云更沉重。

回到府中，父亲已在书房等候。

“坐。”慕容长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慕容云逸依言坐下，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你今日去了城西？”慕容长风忽然开口。

慕容云逸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是。”

“和谁？”

“上官云澈。”

“果然是他。”慕容长风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们年少情深，但你要明白，这份感情若是继续下去，不仅会毁了你自己，也会牵连整个家族。”

“父亲认为，只有婚姻才能保全家族？”慕容云逸低声问。

“婚姻是手段，不是目的。”慕容长风语气沉稳，“但你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有些路注定走不通。”

“若我偏要试试呢？”慕容云逸抬起头，目光坚定。

慕容长风看着他，许久未语，最终只说了一句：“你早晚会明白。”

慕容云逸起身告退，走出书房时，雨点恰好落下，打在屋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站在廊下，望着雨幕中的庭园，思绪万千。

次日，上官云澈奉命调往北疆驻守三个月。临行前，他特意前来告别。

“我会尽快回来。”他在慕容云逸耳边轻声说，“等我回来，我们再谈一次。”

慕容云逸点头，目送他翻身上马，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马蹄声渐远，雨还未停。

数日后，一封来自上官家的密信悄然落在慕容长风案头。

信中内容隐晦，却透露出一个明确信号：若慕容家不愿配合上官家联姻，两家合作恐生变故。

慕容长风看完信，久久未动。

他唤来管家，低声交代几句，随后亲自前往祠堂。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

慕容云逸站在门外，听着父亲与族老们低声交谈，话语模糊不清，却让他隐隐察觉到一股寒意正在逼近。

他攥紧衣袖，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风雨欲来，他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