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意识的残片,如同被投入浓硫酸中的废铁,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不成声的尖啸,然后缓慢、痛苦地消融。为什么?这个不成形状的疑问,并非源自理性的探求,更像是一只被捕兽夹死死钳住、濒临死亡的野兽从喉咙最深处挤压出的、充满了血沫与绝望的最后悲鸣。它在我这片即将彻底崩塌、化为虚无的思维焦土中,一次又一次地、带着令人发疯的执拗,反复回荡、冲撞,每一次都带来更深一重、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无力与……荒谬。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演变成如此……如此无可救药、如此愚蠢透顶、如此……连最后一丝被称为“希望”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星光,都被那双沾满了我自身鲜血的、颤抖的双手,亲手彻底碾碎成宇宙尘埃的……永恒地狱绘图!
后悔。
是的,只有无尽的、漆黑的、粘稠的后悔。它如同九幽黄泉下奔涌不息的黑色潮水,轻易地冲垮了我精神世界中所有脆弱不堪的堤坝,瞬间淹没了思考的每一寸领地,带来窒息般的冰冷。愤怒。那并非针对某个具体对象的、可以宣泄的怒火,而是对自己那无可救药的愚蠢、对自己那深入骨髓的卑微无能、对自己每一次自作聪明最终却招致毁灭的选择所产生的……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想要将自身存在都彻底抹消的狂暴怨恨。自责。像亿万只看不见的、长满了细密倒刺的冰冷触手,从四面八方狠狠地缠绕、勒紧我的心脏,每一次微弱的、濒死的搏动,都伴随着被钝刀一片片凌迟般的剧痛,它用最残酷的方式,一遍遍提醒着我那无法辩驳的事实——是我,是我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亲手将一切珍贵的事物,推向了这万劫不复的、永无救赎的黑暗深渊!
然后,是绝望。
那已经不是一种可以被定义、被分析的情绪,那是一种……状态。是整个世界被强行抽离了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温度之后,所剩下的、永恒不变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与冰冷。它像一张由最纯粹的恶意编织而成的、无边无际的巨网,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向我收拢,将我层层叠叠地包裹、压缩,越收越紧,直到我连维持生命最基本的本能——呼吸,都开始感到是一种难以承受的、奢侈的痛苦。
这些……这些名为“情绪”的、不断膨胀的黑色肿瘤,在我这片早已贫瘠到寸草不生的精神废土之上,疯狂地、贪婪地滋生、蔓延,它们如同最凶恶的寄生虫,毫不停歇地吸食着我最后一点点残存的、微弱的生命力,将我无情地、一步步地拖向比死亡本身更为可怖、更为幽深的……彻底的虚无。
我后悔,我踏入这个陌生而残酷的异世界以来的每一个呼吸;我后悔,我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地做出的每一个判断;我后悔,我每一次在关键时刻因懦弱而颤抖、缩回的手;我后悔,我说出的每一句苍白无力、最终却被证明是催命符的愚蠢话语。
如果……如果不是我这个卑劣无耻的灵魂窃取者……如果从最开始,站在这里,面对这残酷的一切,是那个真正的、独一无二的“菜月昴”……他,会怎么做?他那双即使在最深沉的、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也总能敏锐地捕捉到最微弱星光的坚毅眼睛,会如何洞悉这盘早已注定是死局的棋盘中,那唯一可能存在的、渺小的生机?他那颗即使被命运的铁蹄无数次无情碾碎、也总能如同不死鸟般浴火重生、重新凝聚起不屈不挠战斗意志的强大心脏,会如何在这片被鲜血与泪水彻底浸泡、散发着浓烈绝望气息的泥潭之中,顽强地、固执地开辟出一条哪怕是布满了荆棘、通往最微弱光明的道路?他……他绝对不会像我这样……这样狼狈不堪,这样无能为力,这样……像一条被路人随意踩在脚下、碾碎内脏、发出可悲哀鸣的蠕虫!
而我呢?我——陈墨轩——又算是什么东西?我这个仅仅是卑鄙地盗用了“菜月昴”这个名字、厚颜无耻地披着他那张代表着勇气与不屈的人皮、内里却塞满了腐臭稻草和肮脏败絮的……冒牌货!一个……一个连仰望头顶那片本应纯净的星空,都会因为自身的污秽而感到玷污了那片神圣光芒的……超级超级超级大废物!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连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都嫌浪费空间的……究极失败者!
是的,失败者。我如同一个被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拙劣机器人,不断、不断地、机械地重复着那些现在回想起来,都足以让我羞愧到想要当场自尽、将自己的头颅狠狠砸碎在地面上的愚蠢透顶的行径。我曾何其天真、何其狂妄地以为,凭借着那点从另一个和平到近乎虚幻的世界所带来的、关于这个残酷而真实物语的所谓“剧情知识”,就能像一个开了全知全能金手指的无敌玩家一样,游刃有余地避开所有陷阱,轻轻松松地改变所有既定的悲剧,随心所欲地拯救所有我想要拯救的人。何等的可笑!何等的傲慢!何等的……无知者无畏!结果呢?我如同一个被命运之手随意拨弄的、提线木偶小丑,在这个血腥而残酷的舞台剧上胡乱冲撞、丑态百出,不仅没有改变任何一个早已谱写好的悲剧音符,反而用我那双沾满了愚蠢与自负的、肮脏的双手,将每一个可能存在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小的希望火种,一个接一个地、毫不留情地……彻底扑灭!我亲手、坚定不移地、固执己见地将故事的指针,拨向了毁灭,拨向了最糟糕的、最绝望的、无法挽回的、充斥着无尽血腥与悔恨泪水的……永恒失败!
这真是……太滑稽了。滑稽到,我甚至想放声大笑,笑我自己的愚不可及到了何种地步,笑这个世界的荒诞不经到了何种程度。但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喉咙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凝固的铁水,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都带来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剧烈痛楚,以及……浓郁的血腥味。恐怕,即便是遍观古今中外所有的历史记载,搜寻所有传说故事中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愚者与罪人,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加无可救药、更加罪孽深重、更加活该被千刀万剐、灵魂永世不得超生的……究极失败者了吧。
然而,最最最最讽刺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并非是所谓命运的恶意捉弄,也并非是来自某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的无情诅咒与惩罚,确确实实,真真切切,不容辩驳地,是我——陈墨轩这个卑微、懦弱、愚蠢的灵魂,自己一手,一笔一划,精心策划并导演了今日这场盛大而悲壮的……自我毁灭。是我那深入骨髓、无可救药的懦弱,是我那在每一个关键时刻总是下意识选择退缩与逃避的卑劣本能,是我那对这个世界残酷而真实的运行法则的极度无知与致命轻视,是我那一次又一次自以为是的“最优解”最终却被证明是通往地狱的“最短路径”,共同精心酿造了今日这杯盛满了剧毒与诅咒的、令人作呕的苦酒。这是我自己选择要走的路,这是我自己亲手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所以,无论前方等待着我的,是烧红的刀山还是沸腾的火海,是永恒的冰封还是无尽的撕裂,这条浸透了无辜者的鲜血与我悔恨泪水的、通往毁灭的道路,就算是用我那早已磨平的牙齿去啃噬那些尖锐锋利的石子,就算是用我那早已折断流血的指甲去抠挖那些冰冷绝望的泥土,就算是用尽这具残破不堪、即将腐朽的身躯中最后一丝一毫的血肉与骨髓,我也必须……挣扎着,扭曲着,爬行着,将这无尽的苦难与折磨,一滴不剩地……品尝殆尽。
不甘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真的……真的……好不甘心啊!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这样,像一条被主人厌弃后随意丢弃在街角的、浑身爬满了蛆虫的流浪死狗一样,在无人知晓的、冰冷刺骨的、散发着浓郁腐臭气息的黑暗角落里,带着这满腔无法宣泄的、几乎要将我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的悔恨,带着这无法平息的、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我灵魂的怨愤,以及……对自己那深入骨髓、无可救药的厌恶与鄙夷,如此卑微地、如此丑陋地、如此毫无价值地……腐烂,然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只……那只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与知觉,仿佛早已不属于我这具残破身体一部分的、沾满了凝固血块的右手,此刻却像一株被某种看不见的、充满了恶意的丝线顽强牵引着的、濒临枯死的植物,违背了所有生物趋利避害的原始本能,以一种令人从灵魂深处都感到牙酸骨裂的、极度缓慢到近乎凝滞的速度,一寸,又一寸地,朝着我腹部那个深不见底、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污浊血液与破碎内脏的狰狞创口,艰难无比地、如同承受着万钧重压般移动。每一次微乎其微的挪动,都像是有无数把生锈的、带着倒钩的锉刀,在我早已脆弱不堪、濒临断裂的神经束上来回反复地、残忍地刮擦,牵扯着我早已麻木的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足以令钢铁意志都为之崩溃的、深入骨髓的剧痛。仿佛我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而是变成了一件被顽童恶意拆解后又随意丢弃的、破损不堪的廉价玩偶,每一个关节都已松脱错位,每一寸肌肤都已冰冷麻木,唯有这永无止境的、不断升级的痛楚,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如此……令人绝望。
最后,指尖,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气息、指甲缝里塞满了干涸血迹的指尖,终于,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颤抖着,触碰到了。
那是一种……一种无法用任何已知的语言去精确形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湿热的、黏稠的、滑腻的……还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腥臭。那是我的血,是我那本应在血管之中欢快奔腾,赋予我生命与活力的宝贵液体,此刻却像被人随意倾倒的、廉价的红色工业废料一样,毫无节制地、肆意地从我身体的破口中流淌出来,贪婪地浸染着我的皮肤,带走我最后残存的体温,散发着越来越浓郁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而那道几乎将我拦腰斩断的、深可见骨的恐怖裂口,其边缘翻卷着破碎焦黑的皮肉与断裂的筋腱,像是被某种拥有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的太古巨兽,用它那布满了利齿的巨口,硬生生地、残忍地撕开的豁口,正贪婪地、永不满足地吞噬着我残存的、微弱的生命之火。
下一秒钟,仿佛是为了严厉惩罚我这多此一举的、愚蠢至极的、毫无意义的确认行为——
“呃……啊啊……嗬……滋……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法用任何人类已知的、哪怕是最恶毒的词汇去精确描述和定义的、超越了所有想象极限的极致剧痛,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积蓄了无尽毁灭能量的宇宙黑洞,在我身体的最中心,在我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爆发!那不再是单纯的、可以被定位的切割伤所能带来的痛楚,而是仿佛有亿万根被地狱业火烧得通红扭曲的、每一根都长满了细密倒钩与剧毒的狰狞钢针,在同一时间、从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神经末梢,狠狠地、残暴地刺入我的五脏六腑、骨髓灵魂,然后开始以一种令人彻底疯狂的频率,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搅动、撕扯、碾磨、焚烧!比之前被那个身着纯白衣装的、毫无人性的恶魔,用他那不可理喻的、充满了绝对恶意的攻击直接命中时,所感受到的那种足以让人瞬间昏厥的痛苦,还要清晰百倍、还要深刻千倍、还要……令人整个存在都为之彻底崩溃、灵魂都为之战栗哀嚎一万倍的……绝对的、终极的、毁灭性的痛楚!
好痛……!
真的……真的……真的好痛……好痛啊……!痛得我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床,咬断自己的舌头!痛得我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化作了扭曲的、旋转的、令人作呕的血红色抽象漩涡!痛得我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碎裂、内脏破裂、灵魂哀嚎的声音!
我想声嘶力竭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去惨叫,我想用最凄厉、最原始、最野性的哭嚎来宣泄这股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从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之中硬生生剥离出去的恐怖痛苦。但是,我的喉咙,早已在之前遭受的、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击般的暴力冲击中被严重摧残,声带像是被利刃割断的、松弛的琴弦,此刻像一个被无数利刃戳了无数个洞的、彻底破败的古老风箱,无论我如何歇斯底里地、不顾一切地鼓动早已塌陷的胸腔,都只能从早已干裂出血、不断涌出腥臭血沫的齿缝间,挤出几声微弱到几乎可以被死寂的空气完全忽略不计的、如同濒死野兽在冰冷泥潭中做出最后徒劳挣扎般的、不成调的、充满了绝望的沙哑低沉呻吟。
“嗬……嗬……嗬……痛……杀……了……我……”
痛死了……真的……真的要痛死了……!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这股如同跗骨之蛆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剧烈疼痛,像是拥有了自我意识的、狰狞而贪婪的远古怪物,它正用它那亿万颗锋利的牙齿,残忍地、毫不停歇地啃噬着我的每一根骨骼,贪婪地、永不满足地吞噬着我每一丝残存的、摇摇欲坠的理智,它在我耳边发出无声的、恶毒的狞笑,然后伸出它那冰冷而有力的巨爪,将我无情地、一步步地拖向比死亡本身更为幽深、更为冰冷、更为……令人彻底绝望的永恒地狱。我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如同被扔上滚烫铁板的活鱼,视线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中不断地上翻、失焦,口中充满了自己血液与胆汁混合的、甜腥而苦涩的难闻味道。
可是……
可是啊……我这点微不足道的、甚至可以说是罪有应得的、仅仅是肉体层面上的卑微折磨,这点甚至可以说是对我无数愚蠢行为的、迟来的、微不足道的惩罚的痛苦,和“她”……和“她”在临死前那短暂而漫长的瞬间,所默默承受的、那无法想象、无法言喻的一切相比,又……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几乎要将我整个存在都彻底撕裂的感觉,恐怕,连她在那被绝望与鲜血染红的最后时刻,所经历的……那如同永恒般漫长的……十万分之一的苦楚,都远远……远远无法企及吧……
“她”……
一想到“她”这个名字,一想到那张曾无数次在我梦中出现的、温柔而坚强的笑脸,那股原本如同要将我彻底吞噬的、啃噬着我肉体的剧痛,仿佛暂时被另一种更为尖锐、更为深刻、更为……令人无法承受的痛楚所强行压制、取代——那是直接来自于我灵魂最深处的、如同无底黑洞般深沉的、无边无际的悔恨、愧疚、以及……对自己那无可饶恕的无能的……极致痛恨。
“她”临终时,那沾染着她自己与那个白色恶魔肮脏鲜血的、本应如樱花般娇嫩红润的唇边,艰难地、却又无比温柔地、如同雪中绽放的最后一朵寒梅般,绽放出的那抹凄美而虚幻的、令人心碎到想要毁灭整个世界的……永恒笑容……那个笑容,像是一把被淬上了世间最恶毒诅咒的、烧红的利刃,深深地、永远地、不可磨灭地烙印在了我的灵魂之上,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灼烧般的剧痛。
“她”为了不让我这个没用的、只会带来灾难与不幸的、卑微的废物感到害怕和陷入更深一重的、无可救药的自责,强行压抑住自己那足以令钢铁都为之融化、令神明都为之落泪的、来自肉体与灵魂双重层面的恐怖痛苦,努力地、努力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挤出的那份令人心碎到想要将自己的心脏都亲手挖出来碾碎的从容与……与她那如同最坚硬的钻石般璀璨夺目,却又如同初春的第一场瑞雪般纯洁无瑕的……令人仰望的坚强……
“她”那如同春日里最和煦、最温暖的阳光般可爱天真、不染一丝尘埃的一面,那如同山谷间最清澈的溪流般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仿佛还无比清晰地、带着一丝虚幻的回响,萦绕在我这片充斥着浓郁血腥与死亡气息的、冰冷的耳膜边缘……
“她”那总是对世间万物、哪怕是路边一株卑微的小草,都报以最纯粹的温柔与最真挚的善意的善良一面,那双如同被晨露洗涤过的、最剔透纯净的紫水晶般美丽动人的眼眸,曾是我在这片灰暗绝望、危机四伏的异世界中所能捕捉到的……唯一的光源,唯一的方向,唯一的……摇摇欲坠的救赎……
“她”那在面对任何难以想象的危难与无法逾越的险境之时,总是比任何人都要勇敢无畏、比任何人都要奋不顾身地、如同最英勇的骑士般冲在最前线的一面,那明明比我还要娇小柔弱、需要被呵护的纤细身影,却一次又一次地、毫不犹豫地、如同最坚固的盾牌般挡在了我这个只会瑟瑟发抖的懦夫的身前……
还有……还有啊……“她”为了我这个百无一用、只会拖后腿、甚至可以说是她所有不幸根源的累赘,为了挡下那本该由我这个罪魁祸首去正面承受的、来自那个白色恶魔的、充满了毁灭性力量的致命一击时,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中所闪耀出的、不带一丝一毫犹豫与退缩的、如同星辰般决绝而耀眼的光芒,和那义无反顾、如同飞蛾扑火般扑向死亡的、悲壮而决然的行动!
那一切,那所有本应被我用尽我卑微的生命去珍视、用尽我肮脏的灵魂去守护的美好与温暖,那所有属于“她”的、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般独一无二的闪光点,那所有我曾卑微地、胆怯地奢望能够永远拥有、永远沐浴其中的、如同生命之源般的阳光……
全都被我……全都被我这个无可救药、罪该万死、愚蠢透顶到连猪狗都不如的超级大笨蛋,给彻底地、无情地、不可挽回地、干干净净地……毁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真是个……我真是个连呼吸都在浪费这个世界宝贵空气的、连被碾作尘埃都嫌污染了土地的……无可饶恕的、罪恶滔天的蠢货!是一个连下十八层地狱都嫌玷污了轮回秩序的……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大笨蛋!
温热的、带着越来越浓郁的铁锈腥臭味的、粘稠的液体,不受任何控制地从我的嘴角、甚至鼻孔中持续不断地溢出、涌出,如同坏掉的水龙头般无法止歇。它们蜿蜒流过我冰冷而僵硬的脸颊,然后一滴一滴地、带着某种诡异的节奏,滴落在我身下那片早已被我自身的鲜血彻底浸透、变得泥泞不堪的、冰冷而坚硬的石质地面上,发出微弱而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啪嗒”、“啪嗒”声,如同死神的秒表在为我进行最后的倒计时。视野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大片大片地阵阵发黑、失焦,如同老旧的、即将彻底报废的黑白电视在信号完全中断前那最后几秒钟的、绝望的雪花闪烁。脑海中,所有的思维、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无法辨认、无法拼凑的、毫无任何意义的混沌碎片,唯一清晰的,唯一能压倒一切地感受到的,只有对“她”那如同汪洋大海般深沉无边、如同万丈深渊般无底不见的歉意,以及……永无止境、永无救赎、永无解脱的……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我灵魂的……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爱蜜莉雅……我的……我的……爱蜜莉雅……对不起……
“……啧,你这家伙,还真是意外地……不,应该说是令人作呕地顽强啊。明明只是个连让我多浪费一秒钟视线都觉得是在亵渎我‘高贵时间权’的杂碎而已。”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那无边无际的、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悔恨与痛楚的黑色旋涡彻底绞碎、拉入永恒的、冰冷的沉寂与虚无的前一刹那,一个声音,一个我宁愿用我永世不得超生的灵魂去诅咒、也绝不愿意再次听到的、令人从生理到心理都感到极度不适与厌恶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到极致的、仿佛神明在俯视卑贱蝼蚁般的高高在上的傲慢,以及一种因为等待而消耗了宝贵时间的极度不耐烦的语调,如同冰冷而滑腻的、带着剧毒的毒蛇般,蛮横地、不容拒绝地钻入了我的耳膜,强行将我即将消散的意识又拉回了这残酷的现实。
不,那不仅仅是“讨厌”这种苍白无力的、不足以形容其万一的词汇所能概括的。那是愤怒。是已经深入我的骨髓、融入我的血液、铭刻在我灵魂最深处的,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再用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永不熄灭的业火焚烧其肮脏灵魂亿万斯年的……极度愤怒!一种几乎要将我残存的、微弱的理智都彻底燃烧殆尽的、毁灭一切的黑色火焰!
眼前的、那片即将彻底吞噬我的浓重黑暗,被一道模糊而又异常刺眼的白色身影,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刀锋划破的幕布般,强行撕裂开一道不规则的口子。一个男人,一个身穿着与这片充斥着浓郁血腥、绝望与死亡气息的污秽之地格格不入的、崭新而洁净到近乎病态的、象征着某种扭曲纯洁的纯白衣装的男人。就连他那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纹丝不乱、仿佛凝固了一般的头发,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缺乏任何生命力的、如同万年不化的积雪般的惨淡苍白。
他,就那样静静地、仿佛理所当然般地站在那里,以一种审视路边一堆散发着恶臭的、令人掩鼻的垃圾般的眼神,居高临下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俯视着我这个在他眼中恐怕连尘埃都不如的、卑微到不配存在的肮脏生物。
那张如果忽略其上令人感到极度不快与反感的扭曲表情,单从五官轮廓上来看,尚可勉强称之为俊美的脸上,此刻却毫不掩饰地堆满了如同乌云般浓重得化不开的烦躁与极度不悦,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足以夹死苍蝇的“川”字,嘴角以一种极度刻薄而轻蔑的、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般的角度向下撇着。很显然,对我这条卑微到尘埃里的生命居然还没有彻底断绝、依旧在如同蛆虫般苟延残喘、浪费着他宝贵时间的这个既定事实,他感到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满,以及一种近乎无法忍受的、深入骨髓的困扰与愤怒。
他一只手以一种百无聊赖的、充满了贵族式傲慢的姿态,看似随意地叉在自己那纤细得有些过分的腰间,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神经质般的、近乎强迫症的、令人不适的重复动作,反复地、仔细地拨弄着自己额前那几缕完美垂落的苍白色刘海,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肉眼看不见的、来自我这种低等生物的污秽尘埃,需要他立刻清理干净,以免玷污了他“完美无瑕的形象权”。然后,他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今天的天气真是糟糕透顶到了极点,严重影响了我出来散步欣赏风景的心情,真是岂有此理”般的平淡,却又在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停顿之中,都蕴含着不容置喙的、绝对的、凌驾于一切已知法则之上的、独属于他个人的、扭曲的自我权柄的语气,慢条斯理地、如同宣读神谕般开口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生锈的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鼓膜:
“我说啊,你啊,你这家伙,差不多也该给我稍微识趣一点,主动自觉地、麻利干脆地、不要再给我添任何麻烦地去死了吧?嗯?你难道一点最基本的、作为‘被我攻击的对象的自觉性’都没有吗?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死皮赖脸地活着不死,迟迟不肯咽下你那肮脏的最后一口气的卑劣行为,是对我,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魔女教‘强欲’担当大罪司教,诸多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个人权利’的极端不尊重,以及极其恶劣的、令人发指的公然挑衅和无视,你明白这个简单到连三岁智障孩童都应该深刻理解并严格遵守的、宇宙间最基本的道理吗?我,明明已经大发慈悲地、纡尊降贵地对你这种连让我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的、卑贱的、如同路边石子般的虫豸,施加了足以让你这种低等生物立刻、马上、毫不延迟地毙命的、精准而高效的攻击,这是我,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在正当合理地行使了属于我的、至高无上的、不容任何凡夫俗子质疑和干涉的‘攻击的权利’,以及随之衍生的‘让你从我高贵的视线中永远消失的权利’!而你呢?你这个不知好歹、愚昧无知、无可救药的废物,却没有立刻、干脆地、如我所愿地、配合我完美计划地死去,你这是在用你那肮脏而卑贱的、毫无价值的存在,公然无视、恶意剥夺、并且无情践踏我‘让你死的权利’,以及我‘决定你何时以何种优雅方式死去的权利’!你明白你这种行为已经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足以让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滔天大罪吗?!你这种卑劣无耻下流龌龊的行为,是在赤裸裸地、毫无廉耻地、令人发指地践踏我神圣不可侵犯的、至高无上的个人权利!是在公然挑战我魔女教‘强欲’司教的无上威严!所以说啊,求求你了,看在我等一下马上就要去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关乎我未来幸福的、神圣的‘迎娶妻子的仪式’的份上,你就不能行行好,快点给我去死,好不好?拜托了,给我个面子,懂了没有啊,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垃圾!”
一连串颠三倒四、荒谬绝伦到了极点的、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扭曲逻辑与自我中心思想的歪理邪说,如同决堤的、充满了剧毒的黑色洪水般,从他那张不断开合的、喋喋不休的、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的嘴里,疯狂地倾泻而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满了世间最恶毒诅咒的、烧红的针,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入我早已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意识与灵魂。伴随着他那越来越激昂、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的语调,他脸上的那种病态的、令人不安的烦躁与扭曲也随之不断升级、变形,渐渐爬上了一丝令人从骨髓里感到不寒而栗的、近乎疯狂的狰狞与暴戾,仿佛下一秒钟,他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精致的假面就会被其下隐藏的、更为可怖的、如同深渊恶魔般的真实面目彻底撑破。
“说到底,追根溯源,究其根本,这一切的一切,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百分之一千,都是你们这些不知死活、愚昧无知、卑贱如蝼蚁的虫子的不对!是我,伟大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我!只不过是想安安静静地、不被任何凡俗琐事打扰地、优雅地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充满了低等生物臭气的偏僻破败地方,寻找我那位命中注定的、即将成为我光荣的、令人艳羡的第七十九号妻子的、尊贵而美丽的、如同钻石般闪耀的女性!这是我神圣的、不可剥夺的、受全世界祝福的‘寻找并拥有完美妻子的权利’!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像茅坑里的苍蝇一样令人厌烦、令人作呕、令人想要立刻拍死的卑贱家伙,擅自和她,和我未来高贵美丽的第七十九号妻子待在同一个空间!你们用你们那肮脏的视线、污秽的呼吸、卑贱的存在,玷污了她在我心中那纯洁无瑕的、神圣高贵的、如同女神般完美的形象!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寻找永恒幸福的权利的无耻侵犯和恶意阻挠!最最最最最最最可恶的是,你!你这个连名字都不配被我记住的、罪魁祸首中的罪魁祸首!你不仅厚颜无耻地、像个跟踪狂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用你那令人作呕的眼神看着我未来的妻子,严重阻碍了我与我未来第七十九号妻子进行神圣而浪漫的初次会面,甚至,甚至因为你的愚蠢、你的无能、你的不配合、你的卑微反抗,害得我……害得我不得不出手,进行正当防卫,结果,就因为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垃圾的干扰,让我一不小心……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小心……失手……失手提前结束了我那尚未过门的、我对她充满了无限期待与美好幻想的、我那美丽动人的第七十九号妻子的宝贵而无价的生命!你懂你犯下了多么滔天彻地、罄竹难书、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弥补其万一的、针对我个人幸福的、极其恶劣的恐怖袭击罪行吗?!你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反社会!是十恶不赦的、针对神圣婚姻制度的、令人发指的犯罪!是对我个人完美幸福生活规划权利的最严重、最无耻、最不可饶恕的、毁灭性的侵犯!你让我失去了她!你让我这空缺已久、精心准备的第七十九号妻子的尊贵位置再次变得遥遥无期!这份痛苦!这份失落!这份对我完美人生规划的粗暴践踏!这份对我‘拥有复数完美妻子’的合法权利的公然剥夺!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啊?!你说啊!你用你那即将腐烂的舌头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补偿我这无可估量的巨大损失啊,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
飞溅的、带着令人作呕的、充满了扭曲愤怒情绪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溅到我早已冰冷麻木、毫无知觉的脸颊之上,夹杂着那些令人闻之欲呕、逻辑混乱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健全人当场精神错乱、七窍流血的强词夺理与颠倒黑白的无耻指控。我对他,对这个名为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的、披着精致人皮、内里却比最污秽的魔物还要肮脏与扭曲的怪物,那股几乎要凝结为实质、化为足以焚尽九天十地的黑色业火的刻骨恨意,早已冲破了所有名为“理智”、“克制”、“人类情感”的脆弱堤坝,在我那早已冰冷僵硬、停止跳动的胸腔中疯狂地翻腾、咆哮、燃烧,恨不得立刻化为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以怨恨为食的复仇厉鬼,将他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连同他那颗自私自利到极致的肮脏心脏一同生吞活剥,再将他那扭曲的灵魂拖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混账……这个畜生……这个杂种……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魔女教“强欲”担当大罪司教!
这个披着华丽人皮,却连最低劣、最卑贱的、以腐肉为食的魔兽都不如的扭曲疯子变态!就是他!就是这个以自我为宇宙唯一中心、视他人所有生命与尊严如草芥尘埃的变态恶魔,亲手、残忍地、毫无任何理由地、仅仅因为他那可笑而荒谬的所谓“权利”受到了“侵犯”,就杀死了“她”!杀死了我那如同雪中寒梅般纯洁无瑕、如同夜空中明月般温柔美丽的爱蜜莉雅!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地站在这里,对着被害者的尸体和即将死去的我,大放厥词,说着这些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污蔑死者、推卸所有罪责、还将一切罪过都如同泼脏水般强行归咎于无辜被害者的、令人发指的鬼话连篇!
不可饶恕……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可饶恕!
我不知道,此刻,我自己的脸上,究竟是怎样一副可憎而扭曲的、不似人样的恐怖表情。想必,一定狰狞到了极点,丑陋不堪,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的、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恶毒诅咒的修罗血池中爬出来的、择人而噬的嗜血恶鬼吧。我的牙齿一定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开来,我的眼睛里一定充斥着足以将他那副纯白衣装连同他那肮脏灵魂一同焚烧殆尽的、浓稠如血的怒火与杀意。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将我这卑微而残破的、即将消散的灵魂出卖给来自深渊最底层的、最邪恶的魔神,我也一定要……!这股如同跗骨之蛆般恶毒而执拗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疯狂地盘旋、尖啸、撞击,几乎要撕裂我最后一点点残存的、摇摇欲坠的清明与理智。
似乎是极其敏锐地、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病态的愉悦,察觉到了我眼神中那几乎要溢出来、化为实质的、足以令周围空气都为之冻结凝固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怨毒与如同实质刀锋般的杀意,雷古勒斯那张原本写满了极度不耐与暴躁烦闷的脸,突然之间,如同春日里最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冰雪消融般,绽开了一抹极度恶质的、令人从头皮到脚底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寒而栗的扭曲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仿佛神明在俯视尘世间卑微蝼蚁相互撕咬般的绝对轻蔑与残忍戏谑,以及一丝……因为“被侵犯了权利”而可以名正言顺地发泄怒火的……病态的、变态的、令人作呕的愉悦。
“哦呀?哦呀哦呀哦呀哦呀?这是何等失礼,何等不知廉耻,何等愚昧无知,何等令人不快的、充满了低等生物负面情绪的肮脏眼神啊,杂碎君中的杂碎。你这是……在用你那双即将失去光彩的、如同死鱼般的、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眼睛,憎恨我——伟大的、完美的、崇高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大人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呢?这可真是……太令我,魔女教‘强欲’的大罪司教,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大人,感到由衷的伤心、万分的困惑,以及……被严重冒犯了神圣不可侵犯的‘被尊敬权’和‘不被低等生物用肮脏眼神注视权’啊,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卑贱东西。”
他故作夸张地、戏剧性地伸出那只没有叉腰的、戴着纯白手套的、显得异常优雅的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微微歪着头,摆出一副仿佛真的受到了莫大的、无法承受的委屈与极度不公正待遇的无辜表情,仿佛他才是那个受害者。紧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宇宙之间最滑稽、最荒谬、最不可理喻、最能挑动他那扭曲笑点的低级笑话一般,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令人头皮阵阵发麻、几乎要刺破在场所有人(如果还有活人的话)耳膜的疯狂大笑。那笑声在寂静得只剩下我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与血液流淌声的、充满了浓重血腥味与死亡气息的破败屋子里疯狂地回荡、碰撞、扭曲,显得异常的突兀、诡异、刺耳和……令人作呕到想要当场将自己的耳朵割下来。
随即,那刺耳到令人发疯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人用一把无形的巨剪狠狠掐住了脖子的、垂死挣扎的公鸭。他的脸色在万分之一秒的瞬间猛地一沉,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浓黑的毒液来,语调也陡然拔高了至少八度,充满了被卑微凡俗蝼蚁冒犯了神明至高无上神圣尊严般的滔天怒火与绝对杀意,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来自冥河的、足以冻结灵魂的万年寒冰的锋利钢针,狠狠地钉入我的认知:
“明明是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愚蠢至极、连自身存在价值都无法向我证明万分之一的低等虫子,自己非要像夏夜里那些愚蠢的、追逐着火焰的飞蛾扑火一样,主动跑到我的面前来寻衅滋事,自寻死路!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卑贱污秽、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令人厌恶的存在,擅自闯入了我的世界,侵犯了我——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大人——平静而安宁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受到至高法律保护的私人生活!肆意扰乱了我精心规划的、与我未来第七十九号美丽爱妻进行浪漫约会的宝贵时光!甚至还愚蠢到妄图用你们那卑微的力量来反抗我这如同神罚般的绝对力量!到头来,你这个即将化为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连野狗都不屑于啃食的腐肉的垃圾,居然还敢用这种肮脏不堪、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眼神看着我!居然还敢在你那卑微的、即将熄灭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肮脏灵魂深处憎恨我?!你这种不知好歹、恩将仇报、颠倒是非黑白、毫无廉耻之心的家伙,简直就是人渣中的人渣!典型的无可救药、死不足惜、浪费宝贵粮食的社会败类中的败类!你这种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美好世界的严重污染!你的死亡,才是对这个世界秩序的最大净化与贡献!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杂碎!”
然而,这股如同火山爆发般猛烈而狂暴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的无边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同样快得令人匪夷所思、不寒而栗。几乎是在他那充满了最恶毒诅咒与最极端蔑视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又像是完成了某种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充满了神圣仪式感的重要表演一般,脸上的表情迅速恢复了那种令人从骨髓深处都感到遍体生寒的、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与精密算计之中的绝对平静与从容。他慢条斯理地、带着一丝近乎病态的、令人作呕的优雅,伸出戴着纯白手套的手指,轻轻地、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纯白无瑕的衣装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一丝一毫的微小褶皱,然后用一种悲天悯人般的、仿佛至高无上的神明在对即将被处死的、犯下了滔天大罪的罪人施舍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与恩赐般的、令人恶心到想要当场呕吐的虚伪口吻,悠然自得地、带着一丝自我陶醉地说道:
“嘛,不过呢,还请你务必深刻理解,并从你那卑微灵魂的最深处,对我——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大人——献上你最诚挚、最卑微、最发自肺腑的、永生永世都无法报答的感激与顶礼膜拜。因为,我,雷古勒斯·柯尔NIA斯,本质上呢,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仁慈,且富有极致同情心,并且极其尊重所有生命(特指我自己的宝贵生命,以及我所认可的、有资格成为我妻子的那些美丽女性的生命,至于你们这些杂碎的生命,那连尘埃都不如)的、近乎完美的、至善至美的存在。所以呢,对于你这种即将化为宇宙尘埃、连被我记住名字的价值都没有的卑微存在,我就不屑于再紆尊降贵,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亲自动手,来彻底结束你这毫无任何意义的、可悲可笑的、如同风中残烛般苟延残喘的、令人作呕的生命了。看吧,我这份宽宏大量的、超越了世俗所有理解与想象的伟大慈悲,我这份如同太阳般光辉耀眼、如同月亮般温柔圣洁的崇高情操,你应该对我,对伟大的、崇高的、完美的、仁慈的雷古勒斯大人,献上你最诚挚、最卑微、最发自你那即将腐烂灵魂深处的、五体投地的感激、赞美与永恒的膜拜,才勉强符合最基本的、作为‘被我放过一马的垃圾’所应该具备的礼仪与感恩之心,不是吗?你应该感到庆幸,感到无上的光荣,能够在我这般如同神明般完美无瑕的存在面前,卑微地死去,这是你这种连杂碎都不如的、卑贱的生物,穷尽你那短暂而可悲的一生,所能获得的、最大的荣耀与恩赐啊,哼哼哼哼哼……所以,带着这份无上的荣耀,感恩戴德地,快点给我去死吧,不要再污染我高贵的视线了。”
说完这番自我感觉良好到令人发指、足以让三观稍微正常一点的人类当场脑血管爆裂、吐血三升而不止的、充满了极致自我陶醉与病态优越感的冗长独白,雷古勒斯发出了一阵心满意足的、带着明显而刺耳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自我欣赏与高高在上的轻笑声。他甚至还故作优雅地、如同在进行一场盛大而滑稽的舞台剧的完美谢幕般,对着我这个方向微微地、带着一丝嘲讽与戏谑地鞠了一躬,仿佛在感谢我这个卑微的观众,配合他完成了这场精彩绝伦的“强欲的独角戏”。然后,他转过身,那纯白色的、纤尘不染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而又虚幻不祥的背影,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从容与优雅,扬长而去。那不紧不慢的、充满了某种诡异节奏感的脚步声,在死寂得令人发疯的破败屋中渐行渐远,每一个脚步声都像是一把沉重无比的、淬了剧毒的巨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心脏之上,加速着我生命的流逝。很快,那抹令人从灵魂深处都感到憎恶与恐惧的白色,便彻底消失在了门口那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绝望世界的浓重黑暗之中,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这间充斥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以及……一个即将彻底迎来第六次死亡的、充满了无尽悔恨与滔天怨念的、卑微的我。
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畜生!杂种!怪物!恶魔!疯子!变态!我绝对要杀了你!下一次!下一次轮回!我绝对要亲手!亲手把你那颗自以为高傲无比的、令人作呕的头颅,从你那肮脏的、不配存活于世的脖颈之上,一点一点地、残忍地拧下来!把你那颗充满了自私自利与扭曲欲望的、肮脏的、跳动着罪恶的心脏,从你那副纯白的、虚伪的躯壳中,狠狠地挖出来,剁碎了,扔去喂那些最饥饿的、以腐肉为食的野狗!
尽管心中翻腾着如同宇宙大爆炸般汹涌澎湃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滔天恨意,与如同炼狱最深处永不熄灭的业火般灼烧着我每一寸灵魂的无边怒火,几乎要将我本就脆弱不堪、濒临彻底崩溃的最后一点理智与人性,彻底焚烧殆尽,但我却无比悲哀而又绝望地发现,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连一根最微小的手指都无法再次动弹分毫。我的生命力,正如同被无数个看不见的、贪婪的黑色针管同时插入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疯狂抽取一般,随着胸腹之间那个狰狞可怖的、深不见底的伤口中汩汩流出的、带着我最后一点点可悲体温的温热鲜血,一同飞速地、不可逆转地、毫不留情地消逝。无边无际的、如同实质般沉重而冰冷的绝望,如同来自宇宙最黑暗、最寒冷的极北之地、那永不冻结却能瞬间吞噬一切生机的黑色海水,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脚底开始,缓慢而又坚定地向上蔓延,淹没了我的双腿,淹没了我的腰腹,淹没了我的胸膛,无情地剥夺着我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残忍地扼杀着我最后一缕求生的欲望。
意识,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遥远……身体,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越来越不属于我自己……
可恶……我……我真的……真的……真的……好不甘心……就这样……再一次……毫无任何意义地……如同路边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般……再一次……迎来这该死的……第六次的……结束吗……?不……我不要……我绝对不要……!
于是,我那开始不受控制地、如同雪花般涣散、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磨砂水雾的、即将彻底失去所有光彩与焦点的、濒临熄灭的视线,用尽了这具残破不堪、即将彻底腐朽的身躯中最后一丝、也是最为强烈、最为执拗不屈的、源自灵魂深处不甘怒吼的残存意志力,艰难地、如同被锈蚀了几百年、重达万钧的沉重古老铁门般,一点一点地、以一种近乎于永恒凝固的、令人绝望的缓慢,缓缓地、执拗地转向了房间的另一处……那个曾经充满了她温柔笑语、如同春日阳光般温暖的角落。
最终,那模糊到几乎只剩下破碎光影与扭曲轮廓的焦点,定格在了那具静静地、毫无声息地、孤零零地、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般躺在那冰冷肮脏的、沾满了血污与尘埃的石质地面上的,那具曾经盛开着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最令人心动的笑容,如今却只剩下令人心碎的、永恒的“美丽”与“死寂”的……冰冷残骸之上。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了无生气。如同一个被顽童残忍折断了所有肢体的、精美绝伦的瓷娃娃。
身穿着那件象征着她纯洁无瑕的灵魂与高贵神圣身份的、我曾无数次在最美好的梦境中虔诚仰望过的、圣洁而典雅的白色王选礼服。礼服的胸口处,那用最细腻的、闪耀着微弱光芒的银色丝线,精心绣制而成的、象征着勇气与守护的、展翅欲飞的雄鹰紧握着锋利箭矢的古老家族徽记,此刻却被大片大片刺目的、已经开始凝固发黑、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暗红色鲜血,无情地、残忍地玷污、浸染,变得破碎不堪,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狰狞的裂痕与破口。裙摆的边缘,那些用耀眼夺目的、如同太阳光芒般灿烂的金色丝线,精心勾勒出的一圈圈小巧而精致的、象征着坚韧与守护的古老盾牌纹章,也同样被那肮脏的血污与尘埃所覆盖,失去了往日那令人仰望的圣洁光彩——那是属于伟大的、历史悠久的卢克尼卡王国第五十二届王位候选者,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如同雪中精灵般美丽的半精灵少女,爱蜜莉雅的,神圣而高贵的、不容亵渎的服饰。
然而此刻,那曾经如同天上皎月般圣洁耀眼的纯粹白色,却与那如同地狱岩浆般狰狞可怖的暗红色,形成了最残酷、最讽刺、最令人心胆俱裂的鲜明对比,凄美而悲凉,如同在最狂暴的、夹杂着冰雹与死亡气息的暴风雪中,被无情地摧残、碾落枝头的、最娇嫩纯洁的、本应在阳光下绽放的雪绒花。
那曾经承载着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最善良、最纯粹灵魂的娇柔身躯,如今却像一个被失去了人性的、残暴的顽童恶意玩坏后,随意丢弃在肮脏角落的、失去了所有光彩与灵魂的精致人偶般,冰冷地、僵硬地、毫无任何生气地躺在那里,那双曾经如同最清澈、最宁静的、能够映照出整个世界美好的高山湖泊般美丽的紫水晶眼眸,此刻却永远地、无神地、空洞地紧闭着,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生气与光彩,再也不会温柔地、带着一丝无奈地注视着我这个笨手笨脚的蠢货,再也不会因为我的某个愚蠢的举动而无奈地、却又带着一丝宠溺地微笑了……
都是因为雷古勒斯……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扭曲的、自私到极点的、毫无人性的畜生……我一定……下一次……下一次的轮回……无论要我付出任何无法想象的代价……无论要我坠入何等万劫不复的地狱……我绝对……绝对绝对要……!
伴随着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沉重、仿佛要将我的整个灵魂都彻底拖入永恒的虚无与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的意识洪流,就在我那卑微而残破的、充满了不甘与怨恨的灵魂即将彻底沉沦、被那无边无际的、仿佛没有任何出口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完全吞噬的前一刹那,我用尽了残存在这具即将彻底腐朽、化为尘土的破败身躯中最后一丝、也是最为强烈、最为执拗不屈的、源自灵魂最深处那不甘毁灭的疯狂怒吼的全部力量,在我的灵魂最深处,以我那即将流尽的、滚烫而沸腾的鲜血为墨,以我那足以焚烧整个世界的、永不熄灭的滔天恨意为笔,以我那对她永恒不变的、超越了生死的、卑微而又执着的爱恋为魂,立下了永生永世、轮回不休的、刻骨铭心的、以灵魂为代价的血色誓言——
“爱蜜莉雅……等着我……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会……无论要重复这该死的轮回多少次……无论要坠入何等绝望痛苦的地狱……我一定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拯救你的……!在下一次的世界……在即将到来的……那该死的、令人绝望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第六次的轮回里……我发誓……以我这卑微而残破的、即将消散的灵魂,以及我对你那永恒不变的、至死不渝的爱起誓……我一定会……一定会将你从这该死的、绝望的、不公的命运之中……彻底地、完美地……救赎出来的,爱蜜莉雅——!我……我……爱你……!”
随即,视野被一片纯粹的、不带一丝一毫杂质的、令人感到永恒的宁静却又伴随着无边恐惧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彻底而又温柔地……吞没。
我的意识,如同被最锋利的剪刀彻底剪断了所有牵引丝线的、破旧不堪的残破风筝,又像是被投入了没有任何底部与边界的、冰冷死寂的宇宙深渊的、一颗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卑微石块,急速地、不受任何控制地、义无反顾地,向着那未知的、深不见底的、充满了永恒绝望的黑暗……沉沦……再沉沦……直至永恒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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