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宿舍窗帘时，我正对着镜子整理歪掉的领带。宿管阿姨的哨声穿过走廊，惊醒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床铺发出吱呀的呻吟，室友们像被按了快进键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开始洗漱。

“周泽白，借支笔。”后桌的陈默将课本拍在我桌上，橡皮屑簌簌落在我的草稿本上。我从铅笔盒里抽出一支晨光中性笔，余光瞥见教室后门闪过一抹藏青色。程见雪抱着一摞作业本进来，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白衬衫下摆扫过讲台边缘。

这是我们成为同桌的第二周。上周班主任将我们安排在一起时，她只礼貌地说了句“请多关照”，便低头整理课本。我注意到她课本扉页用钢笔写着工整的楷体名字，连标点符号都带着凌厉的棱角。

“数学作业收齐了吗？”数学课代表敲了敲我们的桌子。程见雪翻开文件夹，作业本像士兵列队般整齐排列。我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翻找，钢笔滚落到她脚边。当我弯腰去捡时，看见她白色帆布鞋边缘沾着几点墨渍，像是不小心滴落的星辰。

“给。”她递来一张便签，上面写着解题步骤。我这才发现黑板上的例题已经抄到第三题，而我的笔记本上还停留在早自习的英语单词。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我忽然想起昨天打扫卫生时，她擦黑板的动作也像现在这样专注。

午休铃声响起时，陈默拽着我去食堂。排队时他捅了捅我的腰：“你同桌看着好凶，昨天我问她借修正带，她连头都没抬。”我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想起今早她借我半块橡皮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温度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

食堂的饭菜蒸腾着热气，我机械地扒拉着米饭。远处传来女生的嬉闹声，程见雪和几个女生围坐在角落，她正低头喝汤，发梢垂在瓷碗边缘。突然有人碰倒了汤勺，金属撞击声在食堂回荡。她抬头的瞬间，目光和我撞个正着，我慌忙低头，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我靠在梧桐树下翻物理课本。蝉鸣声铺天盖地，树叶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周泽白！”陈默抱着篮球跑过来，“来打会儿？”我刚要起身，瞥见程见雪抱着素描本从美术教室出来，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我的脚尖。

“算了，我还要复习。”我重新坐下，假装专心看公式。余光里，她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翻开素描本。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蝉鸣，在闷热的空气里织成细密的网。当我再次抬头时，发现她正在画我这边的方向，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没有落下。

晚自习的铃声打破了教室里的寂静。程见雪从书包里拿出英语听力练习册，我闻到淡淡的柠檬草香。她耳机里漏出轻微的英语对话声，我盯着黑板上方的倒计时牌，距离月考还有28天。

“这个句子你怎么理解？”她突然指着练习册上的长难句。我凑近去看，发梢扫过她的肩膀。她身上的香气更明显了，像是刚洗过的校服混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我们的头几乎要碰到一起，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解释虚拟语气的用法。

放学铃声响起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教学楼的尖顶。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看她将课本按科目分类放进文件袋。“明天见。”她背起书包，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我的课桌。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空荡的教室里坐了很久，直到保安来关灯。

回到宿舍，陈默正在和室友讨论篮球赛。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风扇叶片。程见雪借给我的便签还夹在笔记本里，纸页边缘被我捏得有些发皱。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栅栏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交错的格子，像极了她课本上工整的字迹。

第二天清晨，我在食堂门口遇见她。她手里拿着两个包子，见我过来，犹豫了一下，将其中一个递过来：“多买了一个。”我接过温热的包子，触到她指尖残留的温度。晨光里，她的侧脸柔和得不可思议，和课堂上那个专注解题的少女判若两人。

早自习的英语朗读声此起彼伏，我盯着课本，却一个单词都没读进去。程见雪的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下划重点。当她第三次将橡皮推向我这边时，我终于鼓起勇气：“周末你会去图书馆吗？”

她笔尖顿了顿，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好啊，八点半？”我点点头，感觉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悦耳起来，阳光穿过玻璃，在我们的课桌上镀上一层金边。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渐渐形成了某种默契。她会在我上课走神时轻轻碰我的胳膊，我则帮她占食堂的座位。午休时，她画画，我写作业，偶尔分享一包小浣熊干脆面。她给我看她画的校园风景，画里的梧桐树总是带着温柔的光晕。

月考临近的那个傍晚，我们留在教室复习。夕阳将黑板染成橘红色，程见雪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周泽白，你说人为什么要努力呢？”她突然问。我望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听见自己说：“大概是为了离想要的东西更近一点吧。”

她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那你想要什么？”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头做题。窗外的晚霞渐渐褪去，晚自习的灯光次第亮起，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我知道，有些答案，或许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找到。

当宿舍的熄灯铃响起时，我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程见雪借给我的那支笔还在铅笔盒里，笔帽上贴着她画的小太阳。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我们并肩学习的剪影。蝉鸣声依旧，却不再那么聒噪，反而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伴我进入有她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