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城的六月，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岸边。李慕年调整着相机参数，赤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感受着潮水一次次漫过脚踝又退去的清凉。傍晚的光线正好，她捕捉着海浪拍打礁石的瞬间，镜头里飞溅的浪花在夕阳下折射出碎金般的光芒。

"再往左边一点……完美。"她小声自语，按下快门。

就在这时，余光捕捉到海面上一个不寻常的波动。李慕年移开相机，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离岸约五十米的海水中，一个身影正在挣扎。

没有多想，她丢下相机包，抓起旁边的救生圈就冲进海里。海水很快没过腰际，她奋力游向那个正在下沉的身影。

"坚持住！"她大喊，咸涩的海水灌入口中。

靠近后，她看清那是个男人，已经呛水失去意识。李慕年将救生圈套在他身上，一手环住他的胸膛，用尽全力向岸边游去。潮水不断推阻着她，每一米都艰难无比。

终于踩到浅滩时，她双腿发软，几乎是拖着那人上岸。男人面色苍白，嘴唇泛青，已经没了呼吸。李慕年迅速清理他口鼻中的海草和沙子，开始心肺复苏。

"醒过来，求你醒过来……"按压间隙，她颤抖着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突然侧头呛出一大口海水，剧烈咳嗽起来。李慕年瘫坐在沙滩上，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和双腿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男人慢慢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他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像是海底沉淀了千年的琥珀。

"谢…谢你。"他声音嘶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急，慢慢来。"李慕年扶住他的肩膀，"你被卷进离岸流了，很危险。需要叫救护车吗？"

男人摇摇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不用，我没事了。只是…我的研究资料…"他望向海面，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资料？"

"一个记录本，还有便携设备…"他苦笑道，"三个月的潮汐数据。"

李慕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人没事最重要，"她说，"我叫李慕年，是海洋摄影师。"

"苏柳华。"男人伸出手，"海洋地质研究所的。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李小姐。"

他的手冰凉而有力，掌心和指腹有长期野外工作留下的茧。近距离看，他眉眼间有种沉静的气质，即使刚从生死边缘回来，神情依然内敛。

"能站起来吗？我车就在附近，送你回去吧。"

苏柳华尝试着起身，却踉跄了一下。李慕年赶紧扶住他，这才注意到他右腿膝盖处有一道伤口，可能是被礁石划伤的，正渗着血。

"看来你需要至少处理下这个伤口。"她不由分说地架起他的胳膊，"我的工作室离这不远，有医药箱。"

苏柳华似乎想拒绝，但失血和溺水后的虚弱让他不得不接受帮助。李慕年捡起散落的摄影器材，搀扶着他慢慢走向停车场。

她的工作室是一栋改建的海边老房子，一楼是工作区，二楼是生活空间。进门后，她让苏柳华坐在沙发上，取出医药箱，熟练地为他清理伤口。

"你经常处理伤口？"苏柳华看着她专业的动作问道。

"野外摄影的必备技能。"李慕年头也不抬，"上次在红树林拍摄时，被招潮蟹夹到手指，血流得比你这还厉害。"

苏柳华轻笑出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低沉而温和。

包扎完毕，李慕年起身去厨房泡了两杯姜茶。"喝点热的，驱寒。"她递过杯子，"你说丢失的是潮汐数据？"

"嗯，我们在研究这一带海岸线侵蚀情况。"苏柳华接过茶杯，双手捧着取暖，"最近发现侵蚀速度比预期快，我本来想记录一个完整的大潮周期…"

"我可以帮你。"话一出口，李慕年自己都有些惊讶，"我是说，我手上有过去两年这一带海岸线的航拍和定点拍摄资料，如果对你有用的话。"

苏柳华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太有帮助了！"

"不过大部分是RAW格式，需要整理…"

"我可以帮你处理数据，作为交换。"苏柳华认真地说，"或者…"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你有兴趣，欢迎来我们研究所看看。我们有一些关于海岸线变化的立体模型，也许对你的拍摄有帮助。"

李慕年发现当他谈起专业领域时，那种内敛的气质会突然变得生动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热忱的光芒。

"好啊，我对地质一直很感兴趣。"她拿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

交换号码后，苏柳华看了看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我该回去了，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我开车送你吧，你这样子不适合自己回去。"

苏柳华没有拒绝。车上，他给了李慕年研究所的地址。"周三下午我都在实验室，"他说，"随时欢迎。"

李慕年点点头，心里已经计划着要带上哪些照片资料。后视镜里，她看到苏柳华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睫毛在路灯下投下细长的阴影。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那种疲惫中的沉静，劫后余生的安宁。

三天后，李慕年站在海洋地质研究所的大门前，背包里装满了硬盘和打印出来的照片。苏柳华亲自到门口接她，今天的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和深色休闲裤，看起来已经完全从溺水事件中恢复，只有膝盖上隐约可见的纱布提醒着那天的惊险。

"欢迎。"他微笑着接过她手中沉重的背包，"带你参观一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李慕年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苏柳华耐心地向她解释各种仪器设备的用途，展示不同海岸线侵蚀状况的模拟实验，甚至让她通过显微镜观察海底沉积物的组成。

"所以这些彩色分层代表了不同年代的沉积？"她凑近显微镜，兴奋地问道。

"没错。"苏柳华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赞许，"你很会观察。很少有人第一次就能注意到分层颜色差异。"

李慕年直起身，转身时差点撞到他。两人距离突然拉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海洋清新剂味道，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苏柳华迅速后退半步，耳尖微微泛红。

"我…我带你去看主实验室。"他略显慌乱地转身带路。

李慕年跟在他身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在专业领域侃侃而谈的科学家，在人际交往中竟有种笨拙的可爱。

主实验室里，几位研究人员正在讨论数据。看到苏柳华带着陌生人进来，一位头发花白的教授挑了挑眉："柳华，这位是？"

"林教授，这是李慕年，海洋摄影师。"苏柳华介绍道，"她手上有鹭城海岸线近两年的详细影像资料，对我们目前的项目很有帮助。"

"哦！就是救了你的那位？"林教授眼睛一亮，热情地握住李慕年的手，"太感谢你了，我们可损失不起这么优秀的研究员。"

李慕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碰巧。"

"李小姐愿意分享她的摄影资料，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地质分析技术支持。"苏柳华解释道。

"当然当然！"林教授拍拍苏柳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好招待人家。"

离开实验室时，李慕年确信自己看到那位教授对苏柳华眨了眨眼，而苏柳华的耳根又红了。

下午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一起整理了李慕年带来的照片，对照着地图标记拍摄时间和地点。当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办公室时，他们已经建立了一个初步的数据库。

"这些资料太宝贵了。"苏柳华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对比图，由衷地说，"能这么直观地看到海岸线变化，比单纯的数据有力多了。"

"我也从你这里学到了很多。"李慕年转动着手中的笔，"以前我只拍海的美，从没想过用影像记录它的变化。"

苏柳华看着她，眼神柔和："美和科学从来不是对立的。你的照片既有艺术价值，也有科学意义。"

这句话让李慕年心头一暖。在她过去的恋爱经历中，很少有人真正理解她对摄影的热爱，更不用说将其与科学研究相提并论。

"饿了吗？"苏柳华看了看时间，"研究所食堂的鱼很不错，如果你不介意…"

"好啊。"李慕年爽快地答应，"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下次我去海边拍摄，你得当我的地质顾问。"她眨眨眼，"保证不让你再溺水。"

苏柳华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成交。"

走出研究所大楼时，鹭城的夜空已经繁星点点。李慕年抬头望着那些遥远的星光，心里有种奇妙的预感——今天可能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学术交流，而是某个重要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