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机械表里的星光

阁楼的晨光爬上苏念绾的睫毛时，她正对着满桌齿轮图纸打盹。图纸边缘有林砚之潦草的批注，“NSW”三个字母被反复描红，像他每次见她时泛红的耳尖。机械表的主齿轮躺在台灯下，中心嵌着的合影里，两人蹲在老槐树洞前，她举着糖纸船，他偷瞄她辫梢的蝴蝶。

“先装‘记忆齿轮’。”她对着空气呢喃，镊子夹住编号001的齿轮——那是七岁相遇那天，他替她捡回被风吹跑的蝴蝶发卡。齿轮咬合的瞬间，表盘突然亮起微光，糖纸船上的笑脸投影在墙上，晃得她眼眶发烫。

救护车的鸣笛声惊飞群鸽。苏念绾攥着组装到一半的机械表冲进医院时，正听见护士说“203病房谢绝探视”。消毒水气味里，她摸到口袋里的铁丝蝴蝶，翅膀尖端还沾着他的血。

“让我进去。”她把蝴蝶别在护士站的花盆上，“他需要这个。”

林砚之躺在监护仪旁，苍白得像张褪色的旧照片。锁骨处缠着新绷带，却遮不住旧疤痕——那是十二岁替她挡下坠落的篮球架时留的。苏念绾轻轻放下机械表，齿轮转动声里，表盘投出细碎的光斑，在他手背织出糖纸船的轮廓。

“砚之，你看……”她的声音哽咽，“漂流瓶的光，我带来了。”

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监护仪的波纹开始起伏，像老槐树下他们偷偷放过的纸船，在记忆的溪流里摇晃。苏念绾正要触碰他的指尖，病房门被撞开——母亲举着诊断单冲进来，纸页上“心脏移植手术”的字样刺得她眼花。

“跟我回家！”母亲拽住她的手腕，“医生说他这种情况……”

“他不会有事的！”苏念绾甩开手，机械表在推搡中掉在地上，主齿轮滚到林砚之床底。她弯腰去捡时，看见床脚塞着个信封，落款日期是三天前，邮戳上盖着“心愿投递局”。

拆迁队的铁镐叩响午夜。

苏念绾抱着“时光信箱”躲在巷口，信封里的信纸被汗水洇湿：“如果手术失败，请把齿轮葬在老槐树底。”远处挖掘机的灯光扫过废墟，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拆迁夜逃亡计划”，指尖摸到信箱夹层里的备用钥匙——那是他偷配的医院后门钥匙。

“不能让他们拆了我们的星星。”她咬碎月光般的倔强，朝医院狂奔。

重症监护室的密码锁“滴”地亮起绿光时，林砚之正被推入转运床。他半睁着眼，喉管插着导管，却在看见她怀里的信箱时，睫毛剧烈颤动。

“抓住那个女孩！”母亲的尖叫混着警报声。苏念绾拽着转运床跑向安全通道，机械表的齿轮在颠簸中重新咬合，表盘投影出漫天糖纸船，载着“5.21 14:23”的日期掠过白墙。

废墟上，拆迁队的探照灯突然熄灭。苏念绾把信箱放进老槐树的断桩树洞，三百六十五颗齿轮随着漂流瓶坠入临时挖出的小水沟。水流带着瓶子拐过街角时，天边滚来闷雷，雨点砸在林砚之发烫的额角，他忽然笑了，用尽力气在她耳边说：“原来……星星会下雨。”

警笛声从远处逼近。苏念绾颤抖着打开最后一枚齿轮，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糖纸，是他十岁生日时她叠的：“砚之的星星永远不会灭。” 齿轮边缘刻着新的字迹：“但小绾的勇气，能让星星重新转动。”

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转运床的轮子陷进泥坑。苏念绾抬头看见，老槐树的断桩上，不知何时长出了新芽——像极了当年他刻下的“砚”“绾”二字，在风雨中倔强地舒展叶片。

“等春天来的时候……”林砚之的手指拂过她辫梢的蝴蝶，监护仪的波纹突然变得平稳，“我们的齿轮，会漂到永远亮着星光的地方。”

雨点落在机械表的表盘上，投影的糖纸船载着所有未说出口的话，向黎明深处漂去。而苏念绾知道，有些东西，哪怕推土机碾过，也永远埋在时光的齿轮里，一圈圈，刻进彼此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