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未谢时》第三章：齿轮与流言

清晨的早读声里，苏念绾的铅笔盒被摔在地上。二十几张糖纸船哗啦啦散出来，每张船帆上都粘着 tiny 齿轮，在晨光里闪着银光。

“哟，病秧子送的定情信物？”前排女生阴阳怪气地踢着糖纸船，“听说他继父把亲爹的表都熔了，怎么，现在靠卖零件养野丫头？”

教室里爆发出哄笑。苏念绾攥紧校服下摆，看见林砚之站在教室门口，白衬衫纽扣松了一颗，露出锁骨下方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去年她替他贴创可贴的位置。

“闭嘴。”他的声音像冻住的溪水，弯腰捡起糖纸船时，指尖被齿轮划出血痕。苏念绾想起昨夜他在阁楼组装机械表的背影，月光透过瓦缝，在他发顶洒下碎银。

流言比暴雨蔓延得更快。有人看见林砚之在菜市场搬菜，袖口挽起露出淤青的胳膊；有人说苏念绾妈妈在裁缝铺哭，说“早该听他生母的话”；最恶毒的传言是，林砚之接近她只是为了骗取她家的拆迁款——毕竟巷尾的老房子，马上要拆了。

“苏念绾，来办公室。”班主任敲了敲讲台，目光扫过她辫梢的铁丝蝴蝶，“还有你，林砚之。”

办公室里，苏念绾的妈妈攥着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昨天李奶奶看见你俩在槐树洞藏铁盒，里面是不是都是他偷的零件？”

“不是！”苏念绾挣扎着看向林砚之，却见他继父正对着班主任陪笑，金表在手腕上晃得人眼晕：“这孩子不懂事，给老师添麻烦了。”

“砚之妈妈从国外寄来的钱，我们一分没动。”苏念绾妈妈从包里掏出信封，“以后别让他跟念念来往了，免得耽误学习。”

林砚之忽然抬头，瞳孔里映着办公桌上的机械钟。齿轮转动的声音里，他看见苏念绾辫梢的蝴蝶轻轻颤动，那是他用废旧闹钟零件做的，发条上刻着她名字的缩写。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拧得太紧的发条，“以后不会了。”

那天放学后，苏念绾在老槐树下等了三个小时。铁盒里的糖纸船已经攒到三百艘，每艘都系着他偷偷加的齿轮——第108号齿轮刻着她的生日，第214号齿轮是她第一次对他笑的日子。

“骗子。”她踢着树干，忽然看见裁缝铺橱窗里的倒影：辫梢的蝴蝶少了一只翅膀，齿轮还在孤单地转着。

深夜，阁楼的天窗轻轻响了一声。苏念绾摸出枕头下的铁皮青蛙——这是林砚之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拧足发条会跳出颗心形齿轮。今晚的齿轮上刻着字：“周三下午，器材室。”

器材室的蛛网在风里晃悠。林砚之背对着门，手里举着个火柴盒大小的机械装置，齿轮和发条组成蝴蝶形状，翅膀上嵌着她送的橘子糖糖纸。

“这是……时光信箱。”他把装置塞进她手里，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茧——那是折糖纸船磨出来的，“按这个齿轮，就能收到我的信。”

苏念绾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装置底部刻着行小字：“齿轮咬合时，就是我在想你。”她想起他笔记本里的话，原来每颗齿轮都是句未说出口的喜欢。

“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触到他藏在袖口的创可贴，“我妈妈把钱退回去了，我跟她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林砚之猛地转身，撞翻了身后的铁架。羽毛球拍砸在头上时，他看见她眼里的水光，和十七岁春天里，他第一次收到糖纸船时的阳光重叠。

“小绾，我……”他的话被走廊传来的脚步声打断。苏念绾慌忙把时光信箱塞进校服口袋，却在起身时听见“啪嗒”一声——装置的发条掉在了地上。

第二天清晨，校长办公室的玻璃罐里，躺着那只断了发条的蝴蝶装置。教导主任举着它在全校师生面前说教：“校园里禁止早恋，尤其是这种……低俗的定情信物。”

苏念绾盯着玻璃罐里的齿轮，发现第365号齿轮上刻着“永远”。林砚之站在队伍最前排，后颈的疤痕被阳光晒得发白，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下面，请林砚之同学上台检讨。”

掌声里，苏念绾忽然想起巷口钟表铺的老爷爷说过，机械表停摆时，只要找到合适的齿轮，就能重新走起来。她攥紧口袋里的糖纸船，船帆上的“砚之加油”被汗水洇开，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林砚之走上讲台，指尖摩挲着校服第二颗纽扣——那里藏着她去年塞的水果糖纸，折成了小月亮的形状。他望向台下的苏念绾，看见她辫梢空了一块，像缺了一只翅膀的蝴蝶。

“对不起。”他的声音穿过寂静的操场，“但有些事，我必须承认。”

风掀起他的草稿纸，露出背面未完成的机械图：两个齿轮互相咬合，一个刻着“砚”，一个刻着“绾”，中间是只振翅的蝴蝶，翅膀上写着：“时光会记得，我们没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