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未谢时》第一章：槐花巷的小月亮

梅雨季的青石板总是滑溜溜的，七岁的苏念绾攥着油纸伞，蹲在巷尾老槐树下给蚂蚁搭"避雨桥"。深褐色的树干上，新刻的"砚"字还带着新鲜木屑，她用指尖描了描笔画，忽然听见墙那边传来闷响。

"臭小子，敢偷老子的钱？"

皮鞋踹在皮肉上的声音混着雨声，她攥紧伞柄往矮墙缝里看，只见林砚之被按在泥水里，继父的皮带抽在他背上，溅起的泥点糊住了他苍白的脸。

"我没偷......"他咬着牙闷哼，怀里紧抱着个铁盒——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里面装着半块机械表。

苏念绾的指甲掐进掌心。昨天她看见林砚之在巷口捡煤球，裤腿上还沾着补丁，现在却被打得浑身是血。她忽然想起妈妈裁缝铺里的剪刀，转身冲进雨里。

"放开他！"

生锈的铁皮门被踹开时，继父的皮带正要落下。苏念绾举着亮晃晃的裁缝剪刀，刀刃抵住男人的西装裤："再打他，我就把你的裤子剪成拖把！"

男人愣住了。巷尾都知道苏寡妇家的小丫头胆子大，敢用粉笔在派出所门口画乌龟。他看着小姑娘涨红的脸，忽然咧嘴笑了："小丫头片子，想英雄救美？"

林砚之看见她发梢滴着雨水，辫绳上还沾着槐花，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撞向男人。继父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煤球堆，苏念绾趁机扑过去，剪刀"嘶啦"划破了他的西裤。

"死丫头！"男人怒吼着抬手，却在这时听见巷口传来脚步声。他瞪了两人一眼，踹翻铁盒后骂骂咧咧地跑了。

"你没事吧？"苏念绾跪到泥水里，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林砚之的白衬衫破了好几道口子，背上渗着血珠，左脖颈处有道新月形的伤口，像被皮带扣划开的。

"疼吗？"她轻轻按住伤口，手帕很快被染红。林砚之却摇摇头，伸手捡起铁盒里的机械表零件，忽然笑了："你刚才像个小疯子。"

"谁让你不躲！"她气鼓鼓地扯开辫绳，把蓝白格子的布条缠在他脖子上，"这个给你当绷带，明天还我！"

雨停了，老槐树的枝桠间漏下光斑。林砚之望着她跑远的背影，辫绳在脖子上勒出细微的疼，却比妈妈改嫁前留下的糖果还要甜。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布条，指尖触到个硬硬的东西——是块压得扁扁的水果糖，包装纸上还沾着她的口水印。

那天傍晚，苏念绾在厨房帮妈妈择菜，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她掀开竹帘，看见林砚之站在墙根，脖子上还缠着她的辫绳，手里举着个布偶蝴蝶。

"给你的。"他把蝴蝶塞进她怀里，转身就跑。布偶的翅膀是用化肥袋改的，边缘歪歪扭扭缝着黑线，右翅膀还缺了一角。

"丑死了！"她对着他的背影喊，却在回屋后把蝴蝶放在枕头边。月光下，她发现布偶肚子里塞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谢谢小疯子，你的糖很甜。"

半夜下起了雷阵雨。苏念绾被雷声惊醒，看见窗户缝里漏进雨水，连忙去关窗。借着闪电的光，她忽然看见巷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林砚之蹲在老槐树下，怀里抱着铁盒，浑身湿透。

"你傻呀！"她抓起伞冲下楼，把他拽进屋檐下，"下雨不去躲，会淋病的！"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雨水从发梢滴进衣领："我家没人......"

苏念绾忽然想起巷尾的传言，说他妈妈跟个有钱人跑了，继父经常喝醉酒打他。她叹口气，拽着他往自家走："先去我家躲雨，等天亮了再回去。"

苏妈妈正在缝补衣服，看见浑身湿透的林砚之时，手里的针猛地扎进指尖。

"小绾，过来。"她把女儿拉到厨房，压低声音，"跟你说过多少遍，别跟那孩子玩，他......"

"他都被打成那样了！"苏念绾梗着脖子打断，"再说了，他脖子上的伤还是为了救我才有的！"

苏妈妈看着女儿倔强的眼神，忽然想起上个月林砚之替苏念绾挡住从楼上掉下来的花盆，自己却砸破了头。她叹口气，从衣柜里翻出件旧衬衫："去让他换上，别着凉了。"

林砚之坐在小板凳上，盯着苏念绾递来的搪瓷杯。姜茶冒着热气，水面漂着两颗冰糖，是她偷偷从糖罐里拿的。

"喝呀，驱寒。"她蹲在他面前，忽然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泥，"以后再被打，就来敲我家窗户，我拿剪刀保护你！"

他捧着杯子的手忽然发抖，滚烫的茶水差点泼出来。自从妈妈走后，再也没人这样对他说话。他想起刚才在厨房里，听见苏妈妈小声说"这孩子眼神太倔，怕是活不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以后我保护你。"苏念绾从抽屉里翻出创可贴，轻轻贴在他脖子的伤口上，"你看，小月亮伤口贴上花贴纸，就不疼了。"

林砚之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窗外的雷声渐渐远去，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张开翅膀的守护神。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总是漏雨的小巷，好像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