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砚站在"黑鸢尾"乐队排练室的单向玻璃外，已经观察了十七分钟。

室内，楠晏兮正背对着玻璃，黑色丝质衬衫随着他调试音响的动作滑落半边，露出肩胛骨上若隐若现的荆棘纹身。他的手指在调音台上跳跃，时不时停下来用牙齿咬住某根导线测试电流，像个在玩危险游戏的孩童。

"祁老师，要不我们直接进去？"制片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地方隔音太好，什么都听不..."

"嘘。"

祁砚竖起食指，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室内。就在制片闭嘴的瞬间，楠晏兮突然转身，准确无误地看向玻璃——或者说，看向祁砚所在的位置，尽管理论上他不可能看见外面。

然后他笑了，那种带着天真恶意的笑容。

"他知道我们在这里。"祁砚低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助理小林紧张地递上资料："砚哥，这是楠晏兮的详细资料。乐队成立三年，地下音乐圈现象级存在，但主唱本人......"他压低声音，"有多次自毁倾向记录，去年曾因在舞台上用碎玻璃割破颈部被送医。"

祁砚接过资料，第一页就是楠晏兮的特写照片。照片里他躺在医院病床上，脖颈缠着绷带，却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笑容灿烂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有意思。"祁砚合上文件，"我一个人进去。"

推开隔音门的瞬间，狂暴的音乐如潮水般涌来。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动胸腔的频率。祁砚感觉自己的肋骨在共振，心脏几乎要跟着节拍跳出喉咙。

楠晏兮背对着他站在电子合成器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砸出一连串不和谐音。他没有回头，只是提高了声音："影帝先生迟到了三分四十二秒——我数着心跳等的。"

"路上堵车。"祁砚平静地回答，目光扫过满墙血腥味十足的涂鸦。那不是颜料，是真的血迹氧化后的褐红色。

音乐戛然而止。楠晏兮转过身，今天的他画了黑色指甲，右耳三枚银环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撒谎。"他歪着头，"你提前到了，在外面观察了我十七分钟。"

他蹦跳着靠近，身上飘来苦橙与金属锈混合的气息。近距离看，他的睫毛是罕见的银白色，衬得瞳孔黑得更加不自然。

"所以，"楠晏兮突然将一张乐谱拍在祁砚胸前，"这就是你要的死亡主题曲。"

祁砚接过乐谱，眉头微皱。纸上音符杂乱如蛛网，空白处写满意义不明的诗句，还有几处明显是血迹的痕迹。

"看不懂？"楠晏兮凑近，呼吸喷在祁砚耳畔，"这是用中提琴弓弦蘸着我的血写的。E小调，最适合表现——"他的手指突然抚上祁砚的喉结，"压抑的疯狂。"

祁砚没有躲闪，只是冷静地注视对方："我要的是电影配乐，不是行为艺术。"

"哦？"楠晏兮突然抓住祁砚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那为什么你的脉搏跳得这么快？"

室内的温度似乎骤然升高。祁砚注意到楠晏兮的左手腕缠着新的黑丝绸，隐约渗出一丝红色。他想起资料里提到的自毁倾向，突然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腕。

"你就是这样创作的？"祁砚的声音低沉，"用疼痛换取灵感？"

楠晏兮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排练室里回荡："不，我是用鲜血记录真相。"他猛地抽回手，掀开角落一台老式放映机的防尘布，"比如这个——"

屏幕亮起，画面中是二十岁左右的祁砚，正在试镜某个角色。年轻的影帝在镜头前嘶吼、哭泣、自残，最后用碎玻璃抵住自己的颈动脉微笑——那种疯狂的神态，与现在的祁砚判若两人。

"这段试镜从未公开。"祁砚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从哪里拿到的？"

楠晏兮舔了舔虎牙："我有我的方式。"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年轻祁砚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上，"看啊，这才是真正的你。演了二十七年完美先生，累不累？"

祁砚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七年了，自从他拿下第一个影帝，就再没人见过他这一面。他缓慢地解开西装扣子，突然将外套甩在一旁。

"演示给我看。"他说，"你理解的死亡主题。"

楠晏兮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跳上工作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琴弦，在祁砚面前慢慢卷起左臂的袖子。苍白的手臂上已经布满细小的疤痕，排列成奇特的图案。

"这是前奏。"他用琴弦在旧伤旁划开新的口子，鲜血顺着肌肤纹理流下，滴落在准备好的五线谱上，"每滴血落下的位置，就是一个音符。"

祁砚应该阻止的。作为正常人，作为雇主。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楠晏兮用疼痛谱写乐章。血珠在纸上晕开，确实像某种诡异的音符。

"然后是高潮部分。"楠晏兮喘息着，伤口比预想的更深。他抓起祁砚的手按在自己流血的手臂上，"感受节奏。"

温热的血液沾满祁砚修长的手指。一种久违的颤栗感从脊椎窜上来，他几乎要为此战栗。七年来第一次，他感到某种枷锁松动了。

"疯子。"祁砚低声说，却收紧了沾血的手指。

楠晏兮因疼痛而笑得更甜："彼此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楠晏兮完成了他的"创作"。失血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睛亮得吓人。祁砚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沉默地为他包扎。

"你通过了。"祁砚说，"下周一来录音棚。"

楠晏兮歪着头："没有其他要求？比如......"他故意拉长声调，"不能自残之类的？"

"那是你的创作方式。"祁砚转身捡起外套，"我尊重艺术家的选择。"

他走向门口时，听见楠晏兮在身后轻笑："祁砚。"

回头看见楠晏兮站在血染的乐谱旁，舌尖舔过唇上沾到的血迹："我们会做出最棒的死亡交响曲。"

祁砚关门的瞬间，注意到自己左袖的蓝宝石袖扣不见了。

而室内，楠晏兮缓缓张开嘴，舌尖上闪烁着一点蓝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