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岚轻轻握住父亲颤抖的手，感受到那冰凉的温度，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脆弱的一面，仿佛那个永远沉稳自持的教授形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所以……”盛岚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封叔叔这些年一直……”

　　“他恨我。”盛铭宸苦笑一声，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一道划痕，“也恨他自己。”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雨滴敲击玻璃的声音填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盛岚想起封天路离开时苍白的脸色，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那小路他……”

　　“天路是最幸运的人。”盛铭宸突然抬头，眼神变得清明，“岚岚，你们这一代人比我们幸运得多，如果放在我们那一代的话，可能会被父母打死。”

　　盛岚眉头紧蹙：“为什么？”

　　盛铭宸垂着眸，叹了口气：“因为在我们那个年代，结婚必须要男女之间才行，这个你也是知道的。”

　　盛岚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但如果被发现了，会怎么样呢？”

　　盛铭宸的目光飘向远方，似是陷入了不堪的回忆，声音也变得沙哑：“如果被发现，那就是‘作风有问题’，是要被拉去批斗的，会被周围所有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

　　“我和你封叔叔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行事不够谨慎，被人撞见了……后来学校领导找我谈话，说要是不马上结婚成家，就要把我和他的事情公开，让大家来批判。”

　　盛岚的眼眶瞬间红了，想象着父亲和封叔叔当年所遭受的压力，只觉得满心都是酸涩与愤怒。

　　“怎么能这样……这也太过分了！”他声音发颤，满心都是对那个时代的控诉。

　　盛铭宸苦笑着摇了摇头：“在那个时候，这就是大家默认的规则。为了保护你封叔叔，也为了能继续在学校教书，我只能选择和你妈妈结婚。”

　　“那封叔叔呢？他当时得多难过……”盛岚想起封天路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此刻却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数不清的伤痛。

　　“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也结了婚。”盛铭宸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们各自有了家庭，表面上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心里的苦，只有自己清楚。”

　　盛岚感觉喉咙发紧，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他望着父亲斑白的鬓角，忽然意识到那些他从未在意的岁月痕迹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痛。

　　“所以……妈妈她一直都不知道？”盛岚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盛铭宸的手指突然停在那道划痕上，指节泛白。

　　“她知道。”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当年我向她坦白了一切，请求她的帮助。她是个善良的女人，答应和我结婚，只为了帮我度过那场危机。这些年，她一直守着这个秘密，默默承受着一切。”

　　盛岚愣住了，脑海里浮现出母亲温柔和蔼的面容，那些她平日里对自己和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此刻都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他从未想过，母亲竟背负着这样沉重的秘密生活了这么多年。

　　“那妈妈……她幸福吗？”盛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家的了解是如此浅薄。

　　盛铭宸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未认真思考过，又或者是不敢去想。

　　他缓缓松开攥紧扶手的手指，那道划痕已经深深印在他的指腹上。

　　“我不知道。”他最终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从来没抱怨过，但我常常看见她半夜在阳台抽烟……那时候我就明白，我们三个人都被困住了。”

　　盛岚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他想起母亲总爱侍弄的那盆昙花，每年只开一次，而母亲会整夜守着那转瞬即逝的花期。

　　“所以封叔叔这些年一直单身，是因为……”盛岚没有说完，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妻子五年前病逝了。”盛铭宸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葬礼那天我去了，看见他站在墓碑前，手里攥着当年我送他的钢笔。”

　　盛岚猛地转身，发现父亲脸上有两行清晰的泪痕。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狠狠抽痛——他从小到大，从未见父亲哭过。

　　盛岚眼眶一热，那些压抑着的情绪瞬间决堤，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快步走到父亲身边，蹲下身子，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爸，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那就不要再想这些了，好吗？。”盛岚带着哭腔说道。

　　他此刻无比痛恨那个禁锢人性的时代，也心疼父母和封叔叔这半生的隐忍与痛苦。

　　盛铭宸拍了拍盛岚的手，努力平复着情绪：“岚岚，你们现在不一样了，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一定要好好珍惜。”

　　盛岚点了点头，盛岚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父亲：“那小路他……知道这些事吗？”

　　盛铭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不知道，他父亲没告诉他。”

　　盛岚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那……小路和我的事……”

　　“这正是我担心的。”盛铭宸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封叔叔这些年虽然表面平静，但我知道他一直没能真正放下。如果他知道天路和你……”

　　盛岚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变得苍白：“上周封叔叔来家里吃饭，看到我和小路在阳台，他当时的表情……”

　　“行了，不要再说了。”盛铭宸叹了口气，“去找封天路商量一下这件事。”

　　盛岚垂着眸，低声道：“可他好像不记得我了……”

　　盛铭宸眼中满是疑惑与担忧，追问道：“不记得你了？这怎么可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会突然不记得你？”

　　盛岚苦笑着，脑海中浮现出封天路那陌生又疏离的眼神：“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去找他，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一脸茫然。”

　　盛铭宸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说：“他之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

　　盛岚想起封天路离开时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一揪：“有可能，会不会是他知道了我们的事，一时间接受不了？”

　　“不管怎样，你都得先去找他问清楚。”盛铭宸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些事不能一直拖着，尤其是你们年轻人的感情，坦诚相对才能有解决的办法。”

　　盛岚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爸，我这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