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岚的指尖在照片上停留了许久,直到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房间里只剩下昏暗的阴影。
他缓缓合上相册,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仍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盛铭宸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进来时,手里端着那碗已经热过两次的汤。
“岚岚,喝点东西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盛岚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盛铭宸把汤放在桌上,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盛岚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盛岚终于开口,嗓音沙哑:“爸,你说……妈会知道吗?”
盛铭宸顿了顿,走到他身旁坐下,目光落在相册上:“她会知道的。”
盛岚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可是……就算张崇被抓了,她也回不来了。”
盛铭宸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很稳,像是无声的支撑。
“岚岚,仇恨可以结束,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走。”
盛岚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我知道。”他低声说,“可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
盛铭宸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带我去海边吗?”
盛岚微微一怔,记忆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湛蓝的海水,细软的沙滩,母亲牵着他的手,浪花拍打着脚踝。
“记得。”他轻声回答。
“那时候,你妈妈说过一句话。”盛铭宸看着他,“她说,人这一生,就像海浪,有起有落,但总归会回到岸上。”
盛岚的手指微微收紧,相册的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她希望我们活得自由,而不是被仇恨困住一辈子。”
盛岚闭了闭眼,胸口翻涌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伸手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汤,低头喝了一口。
汤的味道很淡,却莫名让他冰冷的身体找回了一丝温度。
盛铭宸看着他,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欣慰。
“明天……”盛岚放下碗,声音很轻,“我想去看看她。”
盛铭宸点头:“好,我陪你去。”
窗外,夜色深沉,但远处的天边隐约透出一丝微光。
盛岚知道,漫长的黑夜终会过去。
而他,也该学会如何在没有母亲的世界里,继续活下去。
盛岚的手指轻轻抚过相册封面,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母亲生前不小心留下的。他记得那天,母亲笑着说:“这就像人生的印记,不完美才真实。”
“岚岚,早点休息吧。”盛铭宸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明天还要早起。”
盛岚点了点头,却依然坐在床边没有动。父亲叹了口气,伸手想拿走相册,盛岚却下意识地攥紧了。
“我……再待一会儿。”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盛铭宸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别太晚。”
门关上后,盛岚重新翻开相册,昏黄的台灯下,母亲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暖。
照片里的她站在海边,白色连衣裙被海风吹起一角,阳光在她发间跳跃。
那是他们全家最后一次旅行,三个月后,母亲就永远离开了。
盛岚的指尖描摹着照片中母亲的轮廓,一滴泪水无声地落在塑封上。他急忙用袖子擦去,生怕弄坏了这珍贵的影像。
窗外,夜风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盛岚抬头望向窗外,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他想起母亲常说,月光是逝去亲人的目光,一直在守护着活着的人。
“妈,你能看见我吗?”他对着虚空轻声问道,声音哽咽。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提醒着他时间在无情流逝。
盛岚终于合上相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床头柜的抽屉里。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直到眼睛酸涩才勉强入睡。
梦里,他看见母亲站在远处向他招手,他想跑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岚岚,该起床了。”
盛铭宸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盛岚睁开眼,发现枕头上有一片湿痕。窗外的阳光已经很强烈了,看来他睡过了头。
“马上好。”他应了一声,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
洗漱时,盛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决定今天要做回原来的自己。
洗漱完毕后,他赶忙回到房间找出很久没有穿过的女装。盛岚站在衣柜前,手指轻轻抚过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
那是母亲生前最后一次给他留的衣服,是她穿不上的时候送给他的,到现在他还依然留着。
只不过……
衣服已经破洞了,不能穿了。
盛岚的手指在破洞边缘轻轻摩挲,布料因为年岁久远而变得脆弱,轻轻一碰就簌簌落下几缕纤维。
他忽然想起母亲递给他这件衣服时的情景——她狡黠地眨着眼睛说:“岚岚穿蓝色的最好看。”
洗手间传来父亲洗漱的水声,盛岚迅速擦掉眼角的水光,从衣柜深处抽出一个印着海浪纹样的纸袋。
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去年偷偷买的淡紫色连衣裙,标签还没拆。
他换上裙子时,阳光正透过纱帘照在穿衣镜上。
镜中人苍白的脸颊被柔和的衣料衬得有了血色,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荡开温柔的弧度。
盛岚忽然屏住呼吸——在某个角度,镜中的侧影与相册里的母亲几乎重叠。
“我准备好了。”盛岚推开房门时,盛铭宸正在摆早餐。
煎蛋的滋滋声中,父亲抬头愣了两秒,随即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你妈妈有条珍珠项链……”
“在梳妆台左边抽屉的绒盒里,“盛岚接过话,喉结轻轻滚动,“我知道。”
盛铭宸叹了口气:“那就走吧。”
盛岚走进母亲的卧室,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茉莉香气。梳妆台上蒙着一层薄灰,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丝绒盒子安静地躺在那里。
珍珠项链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盛岚将它戴在颈间,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盛岚站在梳妆镜前,指尖轻抚着颈间的珍珠,每一颗都圆润光滑,在晨光中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他记得母亲戴着这条项链参加家长会时,班主任艳羡的目光。
“走吧。”盛铭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今天特意穿了深色西装,胸前别着那枚贝壳形状的胸针——那是他们结婚二十周年时,母亲送的礼物。
墓园在城郊的山坡上,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
盛岚捧着白菊走在石子路上,裙摆扫过沾露的草丛。
母亲的墓碑前已经放着一束新鲜的满天星,花瓣上还凝着水珠。
“妈,好好安息吧。”盛岚将白菊轻轻放在墓碑前,指尖触到冰凉的石碑时微微一颤。
碑上母亲的照片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眼角细小的纹路盛岚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盛铭宸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丝绒手帕,蹲下身擦拭墓碑上的灰尘。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沉睡的人。
“爸,我们该回去了。”盛岚眼神里闪过一丝遗憾。
盛铭宸点了点头,盛岚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母亲的笑容仿佛穿越时光,轻轻落在他心上。
他转身时,裙摆带起一阵微风,惊动了停在附近的一只白蝴蝶。
那蝴蝶扑闪着翅膀,竟绕着盛岚飞了两圈,最后停在他手中的珍珠项链上。
盛岚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突如其来的访客。
“是妈妈……”盛铭宸的声音有些发颤。
蝴蝶停留了几秒,又轻盈地飞向空中,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最后消失在墓园尽头的槐花丛里。
盛岚望着蝴蝶消失的方向,忽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他许久的巨石,似乎轻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槐花的甜香混合着泥土的清新,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带他去郊外踏青的日子。
“爸,我想去趟海边。”盛岚突然说。
盛铭宸有些惊讶,但很快理解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好,我陪你去。”
回程的车上,盛岚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珍珠项链。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裙摆上,淡紫色的布料泛着柔和的光。
“要不要先回家换身衣服?”盛铭宸轻声问道。
盛岚摇了摇头:“就这样去吧,妈妈会喜欢的。”
三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来到了那个曾经全家来过的小海湾。时值初夏,沙滩上人不多,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温柔的声响。
盛岚脱下凉鞋,赤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海水漫过脚踝时,他微微瑟缩了一下——五月的海水还带着凉意,但很快就适应了。
他一步步走向深水处,直到海水没过膝盖。裙摆被海水浸湿,像水母一样漂浮在水面上。
盛铭宸站在岸边,目光始终追随着儿子的身影。
盛岚闭上眼睛,感受着海水的涌动。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母亲的笑声混在海风里。
他睁开眼,看见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有一艘白色的小帆船正缓缓驶过。
“妈,我来看你了。”盛岚轻声说,声音很快被海风吹散。
他弯下腰,从海水中捞起一枚被冲刷得光滑的小贝壳。贝壳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就像他颈间的项链。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年轻男子站在他身后,盛岚转过身,眼眶微微发红:“封……封天路,你怎么来了?”
封天路手里拎着一双帆布鞋,裤脚已经卷到了膝盖以上,被浪花打湿了一片。他有些局促地站在浅水处,阳光在他发梢跳跃。
“我……我听说你们要来海边。”他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断断续续,“张崇的案子今天宣判了。”
盛岚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手中的贝壳差点滑落。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岸边的父亲,盛铭宸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接电话。
“无期徒刑。”封天路向前走了几步,海水在他们之间泛起细小的漩涡,“他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包括……阿姨那件事。”
盛岚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海水漫过他的手腕,凉意顺着血液流向心脏。他忽然发现封天路眼下有浓重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
“谢谢你……封天路。”
封天路紧紧抱着他:“没事了,不哭了好吗?不哭了……”
盛岚的眼泪无声地落入海水,他颤抖着抓住封天路的手臂,像抓住最后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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