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一博追出来时，肖战早已经不知踪影，一路问医生护士，都说没有见到过。

　　医院大门外是行色冲冲，脸色大都不好的行人。

　　绿色车身的出租车每隔几分钟会停下一辆，或接客或送客。

　　王一博没有找到人，穿着医院拖鞋回到家的时候，把王启越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样就跑回来了？”

　　“肖姨呢？”

　　“在厨房啊，怎么了？”

　　仿佛来不及解释，王一博急匆匆闯进厨房，把那支断掉的铅笔丢到砧板上，“认识这个吗？”

　　肖言切菜的动作顿住，脸色肉眼可见变白，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不就是一支普通的铅笔嘛，你在哪里捡来的，留着干嘛？”肖言作势要扔进垃圾桶。

　　王一博抬手阻止她的动作，夺回铅笔，“它的确是一支铅笔，但你为什么要强调它很普通？”

　　肖言愣了一下，长辈的派头端的很足，“铅笔都普通，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不问问哪里来的吗？”

　　“哪来的？”

　　“肖战房门口。”王一博没有放过她表情里的每一个细节。

　　肖言没说话，握着刀的手在微微发抖。

　　王一博继续逼问:“避孕套上的指纹与指纹库里肖战的指纹完美重合，这支铅笔的完整缩写是:C.S.P。

　　”

　　Criminal Sketch Pencil（犯罪画像铅笔）

　　“他为什么会生病？你为什么不给他治？”

　　十几年前的旧报纸他曾翻看过，现在细想，封面那个抱着焦黑娃娃的小男孩，澄澈的眼睛和肖战的一模一样。

　　报道说:小男孩有精神问题，那场火是他放的。

　　肖言并没有站出来否认。

　　“他没有病！”肖言大声反驳，惊动了进来查看情况的王启越，“你们在吵什么？”

　　肖言慌乱地把砧板上的菜装到沥水篮里，放到水龙头下面用力清洗，“一博说我洗的菜不干净。”

　　“是吗？”

　　王启越用怀疑的眼神跟王一博确认，没想到王一博直接没有否认。

　　“嗯，现在的蔬菜都用了药，光洗不行，还要放到水里多泡泡。”

　　王启越看了眼切了一半的青椒，表面看起来光泽感过度，一个虫眼也没有，跟着附和道:“是要多泡泡。”

　　肖言不如往日那般细心，机械又暴力地搓洗着已经快要被揉烂的菜叶子。

　　王一博在王启越走后，用只有他和肖言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应该把真相告诉他，而不是瞒着他。现在他为了追求真相，不惜亲自涉险。这些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水流声戛然而止，肖言的手搭在开关上，声音和面容都仿佛老了十几岁。

　　“你以为这些年我容易吗？要不是为了他，我不可能躲在这里，当一名普普通通的收银员。”

　　“难道身为妈妈我不该保护他吗？那些记忆对他没好处，我只想他可以正常生活。”肖言把头发往后薅了一把，露出根根银丝，“这些年我为了他几乎付出了所有精力，他只能走我给他安排的路。”

　　“你无法对他的人生负责，所以没有资格指点我如何去做一位母亲。”

　　王一博想说他有，可是缺了很多正当的理由。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肖言也没有再端着一副慈祥继母的姿态。

　　表面的和平瞬间被刺破，回不到原点。

　　肖战没有回家，不知怎么就逛到林伟开的那家琴行。

　　“肖战？”林伟每天没事就会过来研究一下琴，没想到这个点居然能遇上肖战，“你怎么来了？”

　　肖战一直在低头走路，听到有人喊自己，本能的抬头，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回的落寞。

　　可即便没有笑容，林伟心里还是震了一下，好美，怎么一个男人可以这么美，不同于女人的阴柔，是那种很阳光很舒适的美。

　　“随便走走，就路过这里了。”

　　“那你等等，”林伟赶紧从货架上取下一把包装精美的琴，双手托着递过去，“这个，你看看喜欢吗？”

　　肖战眼睛亮了一下，一眼就认出这是意大利传统制琴师留下的孤品。

　　看出他的喜欢，林伟很高兴，二话不说直接塞进他怀里，“赔给你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肖战把琴还回去但林伟没接，他坚持要肖战收下，“上次跟你哥聊天，他好像十分在意你的成绩，下个月的比赛你就用它吧，相信你会拿到一个好成绩，到时候你哥哥也会高兴。”

　　肖战眼神暗了暗，心事重重地打开琴盒试了试音，“我不喜欢跟音乐有关的东西，赋予不了它们生命。”

　　林伟感到很诧异，他可是年级前三的天赋型选手，不喜欢都能做这么好吗？

　　肖战把琴还了回去，好像真的提不起兴趣。视线不再放到琴身上，而是落在了不远处。

　　他希望现在可以下一场大雨，那就可以被堵在不知名的屋檐下自我修复，安安静静发会呆。可惜天不遂人愿，晴空万里。

　　脚步坚持往前行，那是回家的方向。也许王一博会在，也许不会。

　　在不在他现在都不想看见王一博。

　　肖战在前面慢慢走，林伟在后面慢慢跟。他想出声的，怕打扰。

　　一直默默跟到肖战家楼下，才开口。

　　“肖战，你哥真的跟你说了吗？我想追你的事。”

　　“啊？”肖战以为自己听错了，歪着头有种天然的萌感，“追什么？”

　　“追你啊，听起来很狗血吧，但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了。”林伟往前一步，样子很郑重。

　　仿佛被吓到了，肖战连连后退，脚下踩空，眼见要摔倒，林伟眼疾手快，一把横腰把人捞了过来。

　　肖战额头重重磕在他的胸膛上，很快红了一片。

　　“疼吗？”林伟慌忙用手帮他揉额头。

　　肖战感觉一片鸡皮疙瘩顺着手臂一直长到了尾椎骨，对方这样的举动好别扭好奇怪，让他有点反胃。

　　他拍掉额头上的手，用力推了一把罩住自己的高大身形，“你没事吧？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

　　霎时间麦色的脸上一片绯红，林伟有点无地自容，但还是鼓起勇气磕磕巴巴讲:“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就是…有点情难自禁，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你好像有种吸引人的魔力，让我不自觉想靠近你。”

　　“那你就别想，我谁也不喜欢。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肖战的眼神迅速冷却，把林伟灼热的心冻结成冰。

　　林伟低低地说了一句抱歉，把头垂在胸前，脚步沉重地往来时的方向走。走到一半他忽然回头，大声的喊:“肖战，你真的很好。”

　　他故作洒脱的笑看起来有点苦苦的。

　　肖战觉得他真的心理有问题，怎么会光天化日之下大咧咧对一个男人表白。

　　不过想到自己对王一博的感情，忽然就原谅了他的鲁莽。

　　楼上等人的王一博，眼睛锁定目标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开。

　　林伟环在肖战腰间的手，让他心里隐隐不痛快。

　　担心被嫉妒压制住，所以肖战一进门就对上一张黑沉沉面无表情的脸。

　　肖战避开那双要吃人的眼神，换了鞋就进了自己房间。

　　腰间的酸疼和私处的不适，在见到王一博之后，蒸腾出了更多委屈。

　　不一会儿，他听见门把手有转动的声音，慢慢的那声音因为打不开门而显得有些暴躁。

　　肖战拉过被子蒙住头，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所以进来的时候把门给反锁了。

　　“肖战，你给我开门！”

　　不是王一博，是暴跳如雷的肖言。

　　无奈只好起身，门刚打开一条缝，肖言就劈头盖脸砸过来半支铅笔。

　　还不等肖战接住，肖言就闯入房间，“砰”的一声门再次被反锁。

　　肖言发疯般一个个抽屉打开，从最里面的抽屉找到那本不完整的手札。

　　“你还在找真相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他自己害死的。”

　　“为了所谓的信念，抛下老婆孩子冲锋陷阵，暴露以后连累家庭。这样的男人就是一个窝囊废！”

　　“他不是，”肖战连着遇事之后，脾气变得很犟，“他是一个英雄。”

　　“是吗？那他为什么让我这些年过的那么辛苦，寄人篱下的滋味真的那么好受吗？”

　　像所有单亲家庭一样，肖言骨子里也散发着不一般的隐忍和坚强。

　　他记得，妈妈刚到王家的时候带着他，黑灯瞎火都不敢开灯。怕王启越嫌弃他们消耗大。

　　因为王启越提议过把肖战送去福利院，但肖言舍不得肖战，有段时间带着肖战非常辛苦。

　　肖战经常会想爸爸，夜里呓语经常甜甜的叫爸爸，听得肖言总是偷偷抹泪。

　　人为的那场大火带走了家里的顶梁柱，带着孩子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肖言曾一度依靠着好心人补贴，才挨过了那段艰苦的日子。

　　肖战第一次看见她落泪，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有条不紊应对着各种变数，“对不起，妈妈。”

　　时针指向十二点，报时器响了一下，肖战走过去轻轻抱住肖言，“可他在我心里永远是英雄。”

　　肖言带着茧的手抓住肖战手臂，“对于社会来说，他是一个英雄，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他就是灾难。”

　　当她看着年幼的孩子失去爸爸的那刻，她痛恨他是个英雄。

　　“战战，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希望你出现任何意外。”

　　肖战像一只渴望天空的风筝，勒住他的那根线让他疼，他又不能放弃这根线独自离开。

　　缠绕着他的是一个复杂的家庭背景，和沉重的母爱。

　　“还有，你…和一博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