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江六婶突然红了眼眶，哽咽着说道：“郑家那杀千刀的……”

“吁——”车把式勒住缰绳的瞬间，常桂芳拽着江六婶疾步走到前方。

“哎哎，到这儿就行，我这就去取银钱来。”俩人疾步没入村口槐树那如伞般的阴影中，粗布裙裾掠过满地槐花，带起一阵淡淡的槐花香。

“他六婶，你看这……”常桂芳站在门前，欲言又止，满脸的为难与尴尬。

“俺懂俺懂，俺绝对不说。”江六婶赶忙摆摆手，无奈与心酸毫不掩饰的展露在脸上，随后便匆匆离开。

常桂芳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同时也带着些许无奈。

在卧房的柜子上，常桂芳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个红漆木匣，她的手抖得几乎捧不住盒子，仿佛里面装着她所有的希望与未来。

碎银相撞的脆响中，她将银两来回清点三遍，又用牙齿仔细咬了咬其中一块成色不足的，这才将八两碎银小心翼翼地裹进帕子。

人牙子掂着银子，将卖身契和奴籍递给常桂芳，露出满口黄牙，笑得那般猖狂：“小崽子，到了主家要本分做事，手脚勤快些。”

牛车卷起的尘土里，少年单薄的身影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尘世的苦难所吞噬。

常桂芳这才看清买来的少年——洗得发白的青衫裹着清瘦身量，低垂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长长的阴翳，似乎满眼的无助与绝望。

肖战也在打量常桂芳，她个子不低，皮肤黝黑，应该是常年被阳光暴晒所致，算不上难看，但此刻却板着脸，看着很严肃，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以后叫我姨，买你回来是给我儿一博做媳妇儿的。”常桂芳反手锁上院门，铁锁撞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在了肖战的心上。

“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远房表侄来投奔我的。”她将人领到西厢房。

“灶上烧着水，先洗洗吧，洗完别忘了换衣服，小衣是我年轻时候的，其它的都是一博几年前的，应该合身。”常桂芳说完便出去了。

肖战望着那桶热水，眼中满是渴望，这一路的颠簸与污浊，早已让他不堪重负，他迫不及待地钻进桶中，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清洁。

但肖战也没敢洗太久，穿衣服的时候，从一堆旧衣中扒拉出一个肚兜，这让他不禁满脸通红，尴尬不已。

“难怪刚才隐隐约约听见‘小衣’这两个字。”他暗自庆幸，“还好还好，不是内衣。”

肖战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终于成功穿上，随后端着桶便出去了。

“姨，我来帮您。”常桂芳正在厨房做饭，听到肖战的询问，抬头一看，只见他湿漉漉地站在厨房门口，满眼的期待与不安。

常桂芳手里的葫芦瓢哐当一声砸进水缸，溅起的水花仿佛是她心中的惊愕与意外。

水雾浸润过的少年，仿佛脱胎换骨，那嘴唇下的孕痣红得像新点的守宫砂，丹凤眼尾还沾着水珠，随着他不停地眨动，缓缓滚落，如同颗颗晶莹的珍珠。

暮色从窗棂斜斜切进来，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那补丁摞补丁的旧衣都显得鲜活起来，仿佛他就是这苦难生活中的一抹亮色，给人带来希望与温暖。

“倒像菩萨跟前的玉女童子……”江六婶后来总这般念叨。

只有她记得，当肖战仰起脸笑的刹那，灶膛里突然爆开个灯花——就像十七年前，常桂芳抱着襁褓里的王一博跪在山神庙时，那盏明灯也是这样“啪”地一亮，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又仿佛在默默见证着这人间的悲欢离合...

“姨？姨，怎么了？”肖战见常桂芳愣在原地，不禁轻声询问，声音里满是关切与不安，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兽，小心翼翼地探着头，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啊……不，不用你帮忙。”常桂芳悠悠回神，赶忙出声应道。

她一边烧锅，一边煮粥，往昔那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活计，此刻却似搅动了她心中的涟漪，让她有些手忙脚乱，心中的波澜也毫不掩饰地映在了眉眼之间。

“就让我帮您吧。”肖战话语刚落，便已然蹲下身，往灶中添柴。

“哎哎，你这孩子，从主城来的，做事就是大手大脚，瞧瞧，添这么多柴，多浪费呀！”

常桂芳目光一瞥，正巧撞见肖战的动作，赶忙伸手拉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还没烧完的柴火扒出来，一边轻声责怪着，可那责怪的语调里，却满是宠溺与关怀。

肖战被她这么一拉，非但没有恼意，反倒笑出了声，那笑容恰似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常桂芳心中阴霾。

常桂芳望着眼前笑起来乖巧无比的少年，原本心底那点想要再责怪的话，刚一冒到嘴边，便被他这灿烂的笑容给化解了，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多久，饭食便已做好，虽只是粗面馒头糙米粥和萝卜咸菜，但屋中也弥漫着醇厚的香气，那香气里，有家的温馨，亦有生活的炽热温度。

望着眼前的情景，肖战的眼泪在不知不觉间便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仿佛在诉说刚穿越时不安，一路上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