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绿光在肖赞脸上流淌，王博将滑落的被角掖回他肩头时，指尖触到嶙峋的锁骨。去年深秋的凌晨，肖赞也是这样蜷缩在婚房沙发上等他，青瓷碗里的醒酒汤凝成琥珀色的冻，映着七周年蛋糕融化的烛泪。此刻月光漫过百叶窗，在肖赞眼睑织出琴弦般的阴影，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03:08——正是七年前肖赞翻进他酒店阳台的时辰。

“王老师？”护士的轻唤惊得他碰翻保温桶。莲藕排骨汤在地面蜿蜒成银河，碎瓷片嵌着他们去年在景德镇手作的冰裂纹。肖赞在病床上皱眉轻哼，腕间留置针随呼吸轻颤，像极了初见时系在彼此小指的红线。“患者需要绝对静养。”护士扫了眼满地狼藉，“家属可以明天再来。”王博弯腰捡拾碎片的手顿了顿，青瓷边缘的暗红不知是汤渍还是血。

去年除夕夜肖赞摔碎同款对杯，他蹲在满地狼藉里说：“碎碎平安。”那时肖赞赤脚踩过月光来拉他，足底被碎瓷划出的血痕，如今还印在主卧地板的缝隙里。

病房重归寂静时，肖赞枕边的旧手机突然震动。屏幕裂痕像婚戒内圈的刻纹，尽管伤痕累累却不影响它的完整。王博输入1205——他们第一次得奖的日子——相册弹出的首张照片让他喉头发紧：暴雨中的片场，自己浑身湿透抱着发烧的肖赞冲向房车。日期显示去年三月十七日，正是冷战最凶时。

置顶的云笔记同步提示音惊飞窗台麻雀。加密文件夹封面是《长夜有时醒》剧本扉页，肖赞画的打瞌睡兔子耳朵缺了半截——去年他偷拿王博速写本临摹的痕迹。备忘录列表如银河倾泻：

「2019.11.05 横店骤降十度，他助理送来羽绒服，袖口有女士香水味。今天NG十四次，他教我对戏时指尖冰凉。」

「2021.07.16 庆功宴上他给女演员剥虾，虾线剔得真干净。凌晨三点浴室镜面起雾，我在他锁骨咬出瘀血，像吞了颗发霉的杨梅。」

最新文档停留在手术前六小时：「爆破戏要用硝酸甘油，味道和他戒烟糖好像。安全绳打了死结，要是能像婚戒那样易摘该多好。」

王博的指节抵住嘴唇，铁锈味在齿间蔓延。窗外银杏叶粘在玻璃上，叶脉与肖赞掌心的疤完美重合——雨夜戏他失手打碎酒坛留下的。

病床上的人忽然翻身，红绳滑出半截电影票，正是2020年结婚纪念日那天的《泰坦尼克号》。那天肖赞说拍夜戏，却在影院监控里独坐最后一排，把沉船看了三遍。

晨雾漫进病房时，王博发现肖赞枕下露出牛皮本。扉页黏着干枯的蓝桉叶，是他们拍定情戏时夹在剧本里的。最新页的钢笔字被水渍晕开：

「复健时闻到雪松香，心口旧伤抽痛。护士说那人是大明星，可他的眼睛分明是我的故乡。」

走廊突然喧哗，助理小陈抱着纸箱撞开门。“肖老师出事前交代的。”她抹着眼泪，“说要是他...就让这些永远不见光。”纸箱里涌出雪松气息。

王博颤抖着掀开防尘布，七百条未拆封的围巾如彩虹倾泻——从2018年浅蓝到2025年雾灰，每种颜色都对应他每部戏的应援色。

最底下压着褪色场记板，2018年4月23日的日期旁，肖赞用口红写着：今日NG二十次，只为多看他皱眉的样子。

“其实肖老师每年都去首映礼。”小陈抽泣着抽出票根，“戴着口罩坐最后一排，散场时在洗手间补妆三小时，就为和他乘同一趟电梯。”

王博攥着2023年的《无名》票根，背面肖赞的字迹洇开：「他抽烟的样子像要把整个世界烧穿，可烟灰缸里全是我爱吃的糖纸。」

窗外急救车鸣笛撕裂黎明。肖赞忽然在梦中痉挛，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王博扑到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发现那人无名指上的戒痕渗出淡红血丝——就像离婚那晚肖赞徒手掰断婚戒时，嵌进掌心的铂金碎屑。

“患者出现创伤记忆闪回！”医护人员涌入病房。王博被推到墙角，看着肖赞在束缚带下挣扎，氧气面罩被血沫染红。主治医师的喊声忽远忽近：“快注射镇静...他潜意识在抗拒记忆恢复...”

混乱中有人撞翻纸箱。

七百条围巾如瀑布倾泻，2019年的正红色缠绕住王博脚踝——那年肖赞偷偷混进他生日会，戴着同色口罩在台下比心，散场后在消防通道被他按在墙上质问，嘴角的口红蹭脏了高定西装。

“狗崽崽...”肖赞突然停止挣扎，泪珠滚进鬓角，“蓝二哥哥，我的天子笑呢...”这是《陈情令》拍摄第三十二天，肖赞中暑昏倒前的台词。彼时王博背着他穿过四十度的竹林，那人滚烫的呼吸烧灼他后颈：“要是真穿越了...你就把我藏进云深不知处...”

“我在。”王博冲破人墙握住肖赞的手，任凭监护仪导线缠住脖颈，“天子笑藏在静室第三块地砖下，你偷埋的枇杷都结了果...”肖赞的瞳孔突然聚焦，指尖深深掐入王博手腕。无数记忆碎片在他们交握的掌心重组：横店暴雨夜共享的薄荷糖，青岛沙滩上刻字的贝壳，离婚那晚肖赞在阳台种下的蓝桉树苗——此刻正在他们曾经的婚房外，把根系扎进装着婚戒的首饰盒。

晨曦穿透云层时，肖赞陷入药物性昏睡。王博跪坐在围巾堆里，发现2018年的浅蓝色围巾内缝着录音芯片。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二十六岁的肖赞带着笑意的声音流淌而出：“现在是2018年6月28日凌晨三点，王老师又在房车外抽烟。今天拍蓝忘机受戒鞭的戏，他后背那道血痕其实是真伤...等我学会煲汤，定要往排骨里塞满黄连...”录音末尾传来布料摩擦声，年轻的爱人偷吻麦克风：“王老师睫毛真长，想偷走一根种在我心口，来年长出整片森林。”

阳光斜照进病房，在七百条围巾上织出虹桥。王博将2018年的围巾轻轻盖在肖赞身上，发现那人唇角微扬，仿佛回到云深不知处的午后，在蓝忘机臂弯偷得片刻小憩。窗外银杏叶翩然坠落，其中一片粘在肖赞眼睫。王博俯身欲拂，却见一滴泪珠将落叶冲落，在晨光中划出七年时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