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镜边框的鎏金雕花裂了道细纹,王博用拇指反复摩挲那道缺口。七年前他们搬进这间专属休息室时,肖赞抱着新买的永生花摆件撞在镜框上,金属花瓣在镜面划出闪电状的伤痕。
“裂了也好。”当时肖赞蹲在地上捡玻璃渣,虎口被划出血珠,“省得总想起你给女演员画眉的样子。”
此刻镜中倒映着两枚素圈婚戒,在丝绒盒里依偎成圆满的圆。王博突然想起上个月杀青宴,肖赞的戒指卡在红酒瓶塞上,银色弧线坠入香槟塔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女主演的裙摆。
门锁转动的声响惊得他合上首饰盒,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流程单。”肖赞将纸页放在化妆台边缘,袖口掠过敞开的化妆箱。薄荷绿的电动剃须刀从夹层滑出来,那是王博去年生日收到的礼物——附赠的卡片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兔子,被咖啡渍晕开的“长命百岁”还泛着焦糖色。
王博盯着他腕间新换的积家月相表:“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
“司机在B2车库等着了。”肖赞对着镜子调整领带夹,铂金飞鸟的翅膀擦过他突起的喉结。暗红色领带是Dior早春新款,上周出现在王博经纪人的购物袋里。
中央空调送风口涌出的暖风卷起肖赞后颈碎发,露出耳后淡褐色的痣。王博无意识蜷起手指,指甲陷入掌心旧疤——去年深秋肖赞发烧到39度,他攥着这人手腕喂退烧药时留下的月牙印。
“离婚协议...”喉结滚动带起细微刺痛,“张律师说下周能归档。”
镜中人整理袖口的动作停顿半秒,水晶袖扣折射的冷光在墙面划出流星轨迹。“代我谢谢他。”肖赞转身时带起雪松香的风,尾调藏着苦橙叶的涩,“候场时间到了。”
穿过长廊时,王博数着肖赞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这是他们拍《陈情令》时养成的习惯,山间石板路太滑,肖赞总用脚步声给他打拍子。此刻那人漆皮牛津鞋踏出的声响,却与记忆中的木屐声再难重合。
颁奖礼的追光灯亮得灼眼。王博望着斜前方清瘦的背影,黑色西装收出挺拔的腰线,后颈碎发被发胶驯服地贴在皮肤上。恍惚看见二十六岁的肖赞穿着洗白的牛仔外套,在开机仪式上冲他笑出小括号。
“让我们恭喜——肖赞!”
掌声如潮水漫过耳际。王博跟着鼓掌,掌心相击的震动顺着腕骨爬上心口。大屏幕上的肖赞比三年前更瘦,下颌线锋利得能割破镜头,唯有接过奖杯时微颤的睫毛泄露一丝鲜活气。
获奖感言说到第三句,王博注意到他无意识转动左手无名指的动作。那里本该有枚戒指,此刻只余一道浅白戒痕,像年轮刻在梧桐树的伤口。
散场时雪已积了半掌深。王博在停车场拦住那辆黑色保姆车,雪花落进肖赞领口,在羊绒面料上洇出深色圆点。“最后一次。”他攥住对方冰凉的腕骨,“让我送你。”
车载广播在放《冬季恋歌》主题曲。肖赞支着额头看窗外流转的霓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等红灯时,王博瞥见他手机屏保还是《陈情令》剧组那只叫“小苹果”的驴——杀青那天他们偷了半筐苹果喂它,肖赞被啃湿的袖口至今留着他手洗的褶皱。
“王老师。”肖赞突然开口,霜花在车窗晕开模糊的光晕,“新戏要在青岛拍三个月?”
雨刷器划出扇形的泪痕。王博握紧方向盘,骨节泛出青白:“明早七点航班。”
羽绒服摩擦发出窸窣响动。肖赞从大衣口袋摸出牛皮纸袋,塑封药板碰撞出细碎声响:“胃药。”他低头整理围巾流苏,羊绒织物掩住发红的鼻尖,“别混着凉盒饭吃。”
王博想起去年深冬的横店,肖赞裹着军大衣蹲在房车门口,保温桶里排骨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监视器画面。他NG了七次的哭戏,最终在肖赞指尖的温度里找到落泪的开关。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积雪已经没过鞋跟。肖赞推开车门的瞬间,王博抓住他围巾末端流苏,羊绒线头勾住他尾戒的碎钻。“你...”
“爆破组在催了。”肖赞指了指手机屏幕,微信对话框里躺着十几条未读语音,“《长夜有时醒》最后一场夜戏。”
王博看着那人踏进风雪,驼色大衣下摆扫过积雪,像十七岁那年肖赞在敦煌拍戏时,红纱衣掠过月牙泉的水纹。直到尾灯消失在街角,他才发现副驾座位上躺着枚银杏叶形状的钥匙扣——是他们去年秋天在香山捡的,肖赞用树脂封存了那抹金黄。
手机在午夜三点二十八分震动。王博从剧本上抬起头,枸杞茶在马克杯里结成琥珀色的膜。微信提示灯在黑暗中急促闪烁,像ICU病房的心电监护仪。
助理小陈的消息框弹出鲜红的感叹号:「肖老师片场出事!爆破提前引爆!」
监控视频在下一秒跳出来。冲天火光中,肖赞的白色戏服绽开刺目的红,像他们第一次合作时,那个NG了八次的吐血镜头。王博撞翻茶几时打碎了结婚时买的对杯,青瓷碎片扎进掌心,血滴在地板上蜿蜒成2018年的红发带。
急救室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人眼眶发酸。王博盯着手术室上方跳动的红灯,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绷带。三小时前肖赞的围巾还缠在他指间,此刻却浸在血污里,被护士剪成碎片扔进医疗废物桶。
“颅脑损伤伴随逆行性遗忘。”主治医师的镜片反着冷光,“患者记忆停留在2018年4月之前。”
王博踉跄着扶住墙壁,瓷砖的凉意钻进脊椎。2018年4月13日,《陈情令》开机第三天,横店37度的片场里,肖赞递给他冰镇的盐汽水,指尖凝着水珠落在他滚烫的腕间。
病房门推开时,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肖赞额角贴着纱布,睫毛在氧气面罩上投出脆弱的阴影。王博颤抖着去握他的手,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甩开。
“王老师?”肖赞的眼神清澈得像初见那日,唯独少了眼底那抹鎏金般的暖意,“这么晚麻烦您来看我。”
王博怔怔看着自己悬空的手腕,那里本该缠着肖赞偷偷系上的红绳——去年在灵隐寺求的平安符,此刻只剩被血浸透的纱布。窗外飘起今冬第二场雪,急救室那盏红灯终于暗下去,在他视网膜上烙出经年不愈的疤。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