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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刺破空气的瞬间，程野把画板往梧桐树下一靠，抬手擦了擦下颌的汗。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玻璃液，沿着美术楼灰白色的外墙缓缓流淌，在雕塑教室的金属门把手上凝成刺眼的光斑。

树荫在他肩头摇晃，斑驳的光影漏进亚麻衬衫领口。程野屈起一条腿，素描本搁在膝头，铅笔尖悬在纸面上迟迟未落——画了整上午的写生，现在连蝉翼振动的轨迹都像蒙着层热浪。

金属罐碰到后颈的刹那他猛地绷直脊背，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柱炸开一片鸡皮疙瘩。回头时发梢扫过易拉罐边缘，碳酸气泡破裂的声响混着来人带笑的声音："学长要续命吗？"

逆光里站着个穿黑色工装裤的男生，指节上沾着石膏粉，右手握着两罐冒着水雾的可乐。程野眯起眼睛，看见对方耳骨上三点银光在热浪中闪烁，像是三颗坠落的星子。

"雕塑室空调坏了。"男生晃了晃易拉罐，水珠甩在程野的速写本上，"顾昭，这届新生。"他说话时喉结在汗湿的脖颈上滑动，锁骨处的银色吊坠被晒得发烫，在程野视网膜上烙下一道晃动的光痕。

程野接过可乐时碰到对方指尖，意料之外的凉。树影突然剧烈摇晃，他看见顾昭背后雕塑教室的玻璃窗，未完成的断臂维纳斯在蒸腾的热气里微微扭曲，石料缺口处还留着新鲜的凿痕。

"程野。"他扣开拉环，碳酸饮料的气泡涌上喉管，"油画系。"

顾昭忽然蹲下来，工装裤膝盖处的金属扣硌在青砖上。他伸手拨开程野垂落的额发，指尖沾着大理石灰的粗粝感："学长睫毛上沾了铅笔灰。"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眼尾有道浅疤，像是素描纸上不小心划破的折痕。

蝉鸣突然拔高音调。程野握着可乐罐的手指微微收紧，铝制表面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顾昭的瞳孔在强光下显出琥珀色，虹膜边缘泛着盛夏特有的金，让他想起上周在颜料店看见的威尼斯透明黄。

"要看看吗？"顾昭变魔术似的从后腰抽出一本速写本，翻开的纸页间滑落几片干枯的玉兰花瓣。最新那页用炭笔潦草地画着梧桐树下的场景——倚树小憩的青年，被风掀起的衬衫下摆，以及散落一地的素描纸，每张都画着不同角度的维纳斯雕像。

程野的喉结动了动。画中的自己闭着眼睛，唇角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这是他在画室从未有过的表情。顾昭的笔触像某种灼热的流体，把七月的光与影都煮成了粘稠的蜜。

远处传来模糊的上课铃，顾昭突然凑近他耳畔："学长知道维纳斯为什么断臂吗？"呼吸间的热气混着薄荷糖的味道，"因为残缺的美..."石膏粉尘纷纷扬扬落在程野的帆布鞋上，"才让人忍不住想补完啊。"

程野猛地站起来，速写本哗啦啦落了一地。树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深浅不一的色块，心跳声大得盖过了蝉鸣。顾昭仍蹲在原地仰头看他，后颈的汗珠滑进衣领，在黑色布料上洇出更深的痕迹。

"下午还有人体写生课。"程野弯腰捡画板时，余光瞥见顾昭正在撕速写本。修长手指将画着他的那页对折两次，塞进他颜料箱的夹层。

蝉声忽然停了。顾昭起身时带起一阵裹挟着松节油和石膏味道的风，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程野的手背："冰可乐要化了。"他倒退着往雕塑教室走，踩碎一地晃动的光斑，"学长流汗的样子...比维纳斯好看多了。"

程野站在原地，看着那截银色吊坠消失在门后。可乐罐外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流到腕骨，在晒红的皮肤上划出蜿蜒的凉意。速写本里夹着的画纸被风吹起一角，他看见背面用红色炭笔写着一行小字：今天37℃——遇见你的体温。

美术楼顶的铜钟突然敲响，惊起一群白鸽。程野仰头喝光最后一口可乐，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刺痛感，像极了方才顾昭眼底跳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