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晚灯冉冉，窗棂剪纸颤颤，似是对影成双，又闻风中欢声笑语。

院中墙角数梅凌寒而傲，幼瓣娇嫩托雪斑斑，夜风簌簌，廊檐灯笼飘摇，是谁道，新妇空房总寂寥，而今这轻言碎语，却难作悄悄。

闻此声时，肖战惊觉唐突，正欲抬步转身，却被那吱嘎动静拦下。

卧房木门轻开轻阖，少顷王一博便瞧见院中人，正欲开口寒暄，却明白对方手势之意，谦慎颔首后，便引着岳丈转身至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迈入廊檐尽头那处屋子，晏知则同申飞同候在外头。

房中书灯幽微，处处简明洁净，倒是几案之上搁着些许着墨宣纸，而对侧罗汉床之上的玉几，则已被搬开，其上铺着垫絮摆着方枕搭着布衾， 俨然一副主人家多日宿在此的架势。

王一博自然是晓得，今日怕是藏不住，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岳丈。”

肖战轻抬眉头，嘴角平直，脸色冷下几分：“二郎此举，可是我肖府怠慢，怎能让你这新姑爷，落榻书房，若是七娘授意，你大可如实相告，我自然予你公道。”

话中话，深中意，又并非垂髫小儿，又怎会听不懂。

自王一博同凄柒成亲后，肖战终日忙于公务，实在甚少过问他二人之事，如今亲眼所见，让他这做爹的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为此口气也不大好，明着要予王一博公道，实则谴责他冷待七娘。

于此，王一博亦如当初那般，不卑不亢，拱手作礼又缓缓道：“此事同七娘无关，望岳丈海涵，阿爷至今尸骨未寒，二郎实在难安然风月。”

如此一来，便是肖战也不好再责备甚，倒是有几分赏识王一博，以孝为先。

古人云：哲后崇化理，百行孝为先。

但这简之一言，便让肖战听懂其中深意，也不急着走，于桌案后落坐，打量起纸上着墨草图，皆是榫卯结构之物，倒是构思奇特新颖。

肖战指尖拂过草图细节，细瞧之后便连连颔首：“竟不知，二郎还有这等才学，只是费时于这些小玩意，颇为可惜罢了。”

烛火幽微，映衬着那俊朗面庞，王一博情不自禁，又瞧愣了神，抽回思绪后，便被那胭脂染红耳畔，又似被烛火灼伤，尽余烫意。

待肖战，将那宣纸草图赏尽，王一博仍杵在原地，他也不恼，只道：“二郎道百里兄尸骨未寒，可是有甚他意？”

思及此，王一博恍然之色，转瞬肃沉又没落道：“阿爷走那日，岳丈你曾提点二郎，可寻大夫瞧过没，当时事出突然确实不曾想到，而后我反复思索，只觉其中有蹊跷，便避开姜御医去查此事。”

闻言，肖战倒是觉着，这女婿也不愚笨，便又道：“所以这些时日，你便顶着身无官职的身份，四处查探，可曾想过倘若引来杀身之祸，如何对得起你阿爷？”

显然肖战此言是有理的，当日王里延给予肖战那封手书，既然藏得如期隐蔽，而临终前都未曾提及半句。倒是好在王一博聪明过人，瞧出端倪，寻到暗格内的手书。

那么转而言之，为何咽气前王里延，未将手书掏出搁在外头，而是执笔未尽断气案前。

还让王一博自己寻到……

“我有理相信，阿爷之死并非意外饮酒所致，必然当日有人入府，将阿爷杀害！”提及此便让王一博情绪激动，硬是气的冷峻脸庞覆镀绯色，还攥紧拳头浑身发颤，继续道：“岳丈想想，若非因此，阿爷又为何藏书相托，让我留在您府邸中，二郎既然已同七娘成亲，便该领她住在王府才是！”

晚间寒意渐生，肖战拢着氅衣，鬓发还有些许湿意，这书房又不曾有炭盆，实在叫他被这凉的头疼。而眼下他这女婿，还情绪无比激动，让他也不好起身走人。

王里延之事到底如何，若当真要追究，稍有不慎怕是牵连甚广，为此在未利于己的前提之下，肖战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当初答应这门亲事，又应承护王一博三载安危，已是将当年恩情还完。

其他的，若要让肖战掺和，权衡利弊之下，他大抵是不会出手。

可眼下他到底还是王一博的岳丈，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便语重心长道：“倘若你所言非虚，便要有真凭实据，不然就是构陷之罪，二郎可知？”

情绪稍缓后，王一博也有些偃旗息鼓，垂头丧气道：“我自是晓得，如今受岳丈照拂，又已有七娘，行事便不会莽撞。而且无官职旁身，对方才会掉以轻心，不将我放在眼里，才便于我查案。”

少年郎心性莽撞，又遭遇如此祸事，即便有些出阁之举，也在情理当中。

偏偏这王一博活的通透清醒，晓得阿爷走了又需得仰仗岳丈，也不愿给人惹麻烦，便日日如此靠自己。且不同妻子亲近，也是做好最坏打算，即便日后和离，未破身的凄柒，再寻良人日子也会更好。

如此为人着想之举，倒是让肖战有些动容，尤其是王一博那事关凄柒的想法。

这夜翁婿详谈一番，也对彼此有几分了解，也不在心存芥蒂，而后肖战便多番嘱咐，叫王一博查案时多加小心，出府时切记带些护卫在身侧。若有甚线索，便等他回府后再商议，切莫冲动行事。

离开前，肖战还是思及母亲嘱托，便道：“你既已成亲，行事便要有些分寸，莫要日日早出晚归，分房之事随你们去，但日后用膳时需得在府中，可记住了？”

同人疏讲心事之后，王一博心中郁闷好去不少，闻此言倒也恭敬：“二郎铭记。”

随后王一博又亲自将肖战送出院落，风雪中那人身形挺拔，墨色氅衣虽在渐远中，融于暮色，可就是让他觉得，能一眼明辨其人。

“二郎，大人已走远，你回屋吧。”

待申飞出言提醒时，王一博方觉，他又瞧着岳丈愣了神。

耳垂又似沾点火星，烫得他难受，便愣愣颔首，再转身回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