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灯光是冷调的银白色，像一层薄霜覆在深色木纹的衣柜上。贺忱的手指停在空中，丝绸衬衫从指间滑落，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的视线凝固在宋憬左肩胛的位置——那里盛开着半朵玫瑰，殷红的花瓣像是被揉碎的晚霞，暗色荆棘缠绕着陈旧烧伤的褶皱皮肤，如同某种禁忌的封印。

"咔嗒"一声，金属袖扣砸在大理石台面的声响惊醒了凝固的时空。宋憬转过身时，贺忱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些暗红色纹路完整地暴露在灯光下，花蕊深处竟嵌着细小的拉丁文刺青，是《神曲》地狱篇的句子：Lasciate ogne speranza, voi ch'intrate（入此门者，当弃绝希望）。

"看够了吗？"宋憬的声音带着冰棱般的笑意，手指抚过玫瑰纹身时，指节在疤痕凸起处微妙地停顿，"还是说..."他突然逼近，将贺忱困在衣柜与胸膛之间，沐浴后的雪松气息裹挟着危险，"你想亲手摸一摸？"

贺忱的后腰抵住冰凉的大理石台面。纹身随着呼吸起伏，仿佛活过来的荆棘正在吮吸旧伤的血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想起八年前那个被火光撕裂的夜晚。消防车的警笛声里，他背着昏迷的少年冲出火场时，对方左肩灼伤的皮肤就贴在自己渗血的锁骨上。

"这道疤..."他的喉结滚动，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是火灾留下的？"

宋憬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仿佛被触碰到精密仪器的核心电路。他的手指掐住贺忱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骼："谁允许你提问的？"镜片后的眼睛泛起血色，像是突然被扯掉面具的恶鬼，"你以为窥探到一点碎片，就能拼凑出真相？"

疼痛让贺忱眼前发黑，但某种更尖锐的直觉刺破迷雾。他忽然抓住宋憬的手腕，拇指准确按在对方脉搏狂跳的位置："那天晚上我救的人是你。"不是疑问，是终于串起的因果链在黑暗中迸溅火花，"玫瑰遮盖的不是伤疤，是你想忘记的耻辱——被拯救的耻辱。"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宋憬的呼吸停滞了半拍，这个瞬间的破绽被贺忱敏锐捕获。他看见对方喉结上下滚动，看见镜片上蒙起薄雾，看见那朵带血的玫瑰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妖异地颤动。

"多可笑啊，"贺忱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血腥气，"你恨我，是因为我见过你最脆弱的模样。"他的指尖划过玫瑰花瓣，感受到疤痕组织特有的粗糙触感，"像这样浑身是伤，像条丧家犬似的蜷缩在我怀里。"

宋憬的拳头擦着贺忱的耳际砸进衣柜，木屑飞溅。他的喘息喷在贺忱颈侧，烫得惊人："闭嘴。"声音里翻涌着暴烈的情绪，却更像是困兽的哀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那天晚上..."他的嘴唇擦过贺忱的耳垂，吐出淬毒的低语，"是你先抛下我的。"

记忆的碎片突然割开迷雾。贺忱看见十六岁的自己跪在急救室门口，护士说被救的少年已经转院治疗。母亲病危的通知单在口袋里发烫，他最后望了一眼空荡荡的病房，转身跑进滂沱大雨。

更衣室的顶灯突然频闪，在两人脸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宋憬的拇指按上贺忱的喉结，力道介于爱抚与谋杀之间："你走后第三年，我亲手纹了这朵玫瑰。"他的另一只手扯开贺忱的衬衫，暴露出锁骨下方淡粉色的疤痕，"每次纹身针扎进皮肤，我都会想起你背着我时，这块皮肤被火星灼伤的温度。"

贺忱在疼痛中战栗。宋憬的犬齿咬上那道旧疤，声音混着血腥味在肌肤间传递："现在轮到你了。"他忽然松开桎梏，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把古董拆信刀。银质刀柄雕刻着同样的玫瑰纹样，刀刃抵住贺忱心口："选个位置吧，让我们...永远记得彼此。"

刀尖刺破第一层表皮时，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管家惊慌的喊叫穿透门板："宋先生！贺夫人的呼吸机出问题了！"

贺忱感觉抵在胸口的力道骤然消失。宋憬后退两步整理衣领，所有情绪瞬间收拢成完美的冰冷面具。他掏出手机发送指令的间隙，贺忱看见他解锁屏幕的瞬间——屏保竟是八年前火灾现场的照片，焦黑的建筑废墟前，两个少年模糊的身影正在被火焰吞噬。

"游戏暂停。"宋憬将拆信刀插回刀鞘，金属碰撞声清脆得令人齿冷，"不过别担心..."他抚平袖口褶皱，镜片反光遮住眼底翻涌的黑暗，"等把你母亲接来我的私立医院，我们有的是时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