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键在耳蜗里跳闸。
林听雪攥紧右耳的助听器,新校服领口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转学第一天就在少年宫迷路,大理石走廊像无限增殖的魔方,把声波切割成尖锐的碎片。她数着地砖缝隙倒退,后腰突然撞上金属门把,门轴转动声惊起白鸽,扑棱棱掠过彩绘玻璃穹顶。
实验室冷光里浮动着幽蓝的影。
烧杯中荧光液体兀自沸腾,离心机在暮色里哼着安魂曲。穿白大褂的少年从气相色谱仪后抬头,睫毛在鼻梁投下青灰的痕。林听雪瞥见他胸牌上的烫金字——医学院预科班,顾言蹊。
"走错了。"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松香。
她后退时助听器撞上门框,尖锐啸叫惊飞窗台上的蓝闪蝶。少年忽然起身,白大褂带翻一摞《柳叶刀》。素描本扉页被他指尖按住,泛黄纸页上画满耳朵解剖图,铅笔标注着"43分贝""71分贝"。
"右耳感音神经性聋?"他指腹划过鼓膜位置,"基底膜毛细胞损伤像被踩烂的麦田。"
林听雪夺回本子时颜料蹭脏他袖口金线族徽。那是顾氏制药的图腾,母亲熨烫工装时总说这图案沾着人血。
离心机发出蜂鸣。少年取出旋转管,淡青液体流转如琥珀:"青柠汽水,用液氮冻过。"试管磕在台面迸开冰花,他腕上留置针连着胰岛素泵,透明软管蛇一般盘踞在袖口。
警报器骤响时他攥住她手腕。
灭火器喷溅声追着他们冲上螺旋楼梯,林听雪看见他后颈渗血的烫伤。蝴蝶形状的疤痕边缘泛着靛蓝,像被硫酸铜灼烧过的蝶蛹。顶楼铁门撞开的刹那,火烧云正在天际坍缩。
三十八只白鸽掠过少年蓬乱的黑发。
"欢迎来到禁地。"顾言蹊松开她的手。围栏上嵌满彩色药片,盐酸舍曲林折射出紫罗兰光斑,碳酸锂碎屑像撒落的银河碎屑。他拾起半片喹硫平抛向鸽群:"我的星空。"
林听雪忽然想起急诊室那夜。洗胃机轰鸣中,母亲攥着顾管家给的支票发抖,而她盯着抢救室玻璃——蓝白药丸在反光中浮沉,与此刻少年掌心的星尘重叠。
"要试试看吗?"他忽然递来玻璃罐,转基因水母在营养液里舒展触须,"Gfp荧光蛋白改造的,比极光更亮。"幽蓝光芒映亮她助听器外壳,那里用丙烯颜料画着破碎的羽翼。
远处传来保安的咒骂。顾言蹊将罐子塞进她怀里,白大褂衣摆灌满晚风:"每周四下午,这里会下一场彩虹雨。"他指向生锈的通风管道,彩色药粉正从裂缝簌簌飘落,"用抗抑郁药研磨的,能让人看见不存在的光。"
林听雪的铅笔在素描本上游走。少年仰头吞咽药粉时喉结滑动,睫毛沾着帕罗西汀的晶粒。她画下他锁骨处的蝴蝶烫伤,笔尖在心脏位置顿住——那里有团模糊的阴影,像未显影的胶片。
暮色渐浓时他送她到西区C栋。樱花树影里突然亮起车灯,黑色迈巴赫车窗降下半寸,露出顾管家鹰隼般的眼。林听雪慌忙后退,却撞进少年温热的胸膛。
"别怕。"顾言蹊将助听器频率调到最高,"听——"
晚风送来奇异的震颤。她右耳捕捉到蜂鸣,顺着他的指引望向实验室窗口。离心机正在暮色中旋转,七彩光斑透过玻璃游弋,在视网膜上烧灼出化学反应的烙印。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彩虹的声音。
母亲在保姆间等到深夜。林听雪躲在被窝里抚摸水母罐,幽蓝荧光照亮素描本新页——少年脖颈血管里流淌着银河,心脏阴影处标注:此处疑有结晶态情绪沉积物。
顶楼传来玻璃碎裂声。她赤脚跑过长廊,看见顾言蹊蜷缩在通风管道下,胰岛素泵警报灯在黑暗里猩红闪烁。满地都是彩虹雨的残骸,他攥着半管淡青色液体呢喃:"第七十二次尝试…还是分离不出纯粹的光..."
林听雪拾起滚落脚边的试管。标签上手写体在荧光中浮现:L-抗坏血酸溶液(致幻配方未完成)。她忽然明白围栏上那些药片星空,不过是少年在绝望中打捞的银河碎片。
晨光刺破云层时,顾言蹊在她掌心放了一枚齿轮。医学院校徽在雾霭中泛着冷光,背面刻着分子式C6H8O6。
"明天带你去抓彩虹。"他眼尾还沾着帕罗西汀的粉末,笑得像摔碎的棱镜,"用离心机,用光衍射,用..."咳嗽声割裂尾音,指缝间漏出带血的虹膜碎屑。
林听雪在素描本上记下这刻:四月七日,遇见会制造星尘的普罗米修斯,他的火种正在静脉里缓慢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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