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下的清晨，林微凉在更衣室发现储物柜里的红舞鞋。

猩红缎面像凝固的血，鞋尖钉着枚褪色铜牌——"维也纳皇家剧院第207号"。她颤抖着翻开鞋舌内侧，果然看见用金线绣的"Y.Su"，苏妍的名字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同学会跳《吉赛尔》吗？"

清泠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林微凉转身时，镜中映出苏妍瓷白的脸——与孤儿院相册里十六岁的模样重叠，只是眼尾添了颗泪痣，像落在雪地的墨点。

芭蕾舞者修长的手指抚过储物柜，指甲染着勃艮第红："这双鞋去年圣诞就该出现在维也纳的舞台上。"她突然轻笑，从香奈儿外套里抽出封泛黄的信，"可惜收信人总在住院。"

林微凉认出信封边缘的灼痕。那是顾星辰枕边未寄出的信，此刻却在苏妍指间化为纷飞的雪片。碎纸落地时，她看清某片残骸上写着"...你走后，新花园的向日葵..."

上课铃骤响。苏妍转身时裙摆扫过碎纸，红舞鞋尖在地面敲出冷冽的节奏："告诉星辰，今晚七点老地方。"她停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毕竟有些承诺，活人总该比死人守得久些。"

林微凉蹲下身，指尖触到信纸残片上的湿润。不是融雪，是泪痕。她突然想起昨夜顾星辰复诊时，医生办公室隐约飘出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想起他腕间新增的药疹，像雪地里的红梅。

生物课讲到光合作用时，顾星辰的钢笔尖突然划破笔记本。林微凉看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想起火灾那夜他攥着水晶风铃残骸的模样。窗外开始飘雪，他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雾，又慢慢消散。

"维也纳的雪比这里冷。"他突然开口，笔尖戳着课本上的叶绿体结构图，"她膝盖受不了寒，每次下雪都要裹三层护膝。"

林微凉感觉心脏被冰锥刺穿。她低头假装整理笔记，看见自己草稿纸上无意识画满的向日葵——每朵都缺了片花瓣，像储物柜里那双红舞鞋的铜牌编号。

放学时雪下得更密了。林微凉跟着顾星辰的脚印走到音乐厅后门，听见肖邦的夜曲混着风雪声飘来。落地窗内，苏妍正在弹奏三角钢琴，脖颈弯成天鹅的弧度。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紫水晶戒指，与顾星辰化学笔记上的潦草涂鸦一模一样。

"你教过我，承诺该用行动守护。"苏妍的指尖重重砸在琴键上，不和谐音惊飞窗外觅食的麻雀，"现在却要为了个赝品放弃新花园计划？"

顾星辰的影子在雪地上微微晃动。林微凉看见他抬手时，袖口露出崭新的纱布——是今晨帮她修储物柜锁头时划伤的。此刻那抹白刺得她眼眶生疼，恍惚间竟分不清漫天飞雪与维也纳的信纸碎片哪个更冷。

"她不是赝品。"

低哑的声线惊落枝头积雪。林微凉看着顾星辰走向钢琴，黑色大衣下摆在风中扬起孤独的弧。他拾起琴凳上的红舞鞋，火光在眼底明明灭灭："十年前你留下这双鞋，说自由比承诺重要。"

苏妍突然掀开琴盖。泛黄的乐谱扉页上，贴着他们十六岁在向日葵花田的合影。照片边缘烧焦的痕迹里，隐约能看见小美蹲在地上画太阳的笑脸。

"知道我为什么选《吉赛尔》吗？"她涂着丹蔻的手指划过林微凉藏身的廊柱，"幽灵女王夺回的，从来不只是爱情。"

钢琴轰鸣的瞬间，林微凉转身撞进风雪。怀里的笔记本跌落在地，露出夹层中顾星辰昨晚塞的字条："放学等我，带你看..."后面的话被雪水洇开，像化在掌心的血。

她在公交站台蜷缩到末班车进站，车窗上却映出顾星辰狂奔的身影。他手里攥着支蔫掉的向日葵，花瓣散落在雪地里，像星星坠落的轨迹。

"对不起，"他撑着膝盖喘息，白雾模糊了眉眼，"孤儿院突然停电..."

林微凉看着他睫毛上的冰晶，突然伸手拂去。指尖触到他眼尾的瞬间，两人都怔住了。这个动作太过熟稔，仿佛十年前医院走廊里，绷带少年为她拭泪时残留的肌肉记忆。

末班车缓缓启动。顾星辰将向日葵塞进她掌心，花茎上缠着褪色的浅绿头绳——正是她转学第一天戴的那根。

"小美在火灾现场找到的。"他声音轻得像雪落，"她说...这是勇敢女孩的护身符。"

路灯突然亮起，林微凉在刺目光晕里看见他通红的耳尖。雪落在头绳的珍珠扣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原来有些羁绊，早在第一个冬天就埋下破土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