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在窗框里碎成金箔时，林微凉已经能默写出顾星辰课表上所有的空白——每周二四下午第二节课，他总会消失四十三分钟，回来时袖口沾着彩笔画的水渍。此刻她盯着物理练习册上的受力分析图，余光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转着万宝龙钢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大片墨痕。

"林微凉同学。"

班主任敲击黑板的声音惊得她笔尖一颤，抬头正对上顾星辰戏谑的眼神。他不知何时摘了左耳的银钉，耳垂上淡粉的疤痕像枚褪色的樱花。

"下周全市化学创新赛，你和顾星辰代表学校参赛。"

教室里响起窸窣的议论，后排传来嗤笑："苏学姐去年可是拿了金奖..."林微凉攥着校服下摆，粗粝的布料磨着掌心的茧。昨夜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突然涌进鼻腔，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与此刻心跳重重叠在一起。

实验准备室弥漫着苦杏仁味，顾星辰倚着试剂柜抛接柠檬酸钠罐子。夕阳穿过百叶窗，在他侧脸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喂，"他突然开口，玻璃罐"咚"地落在林微凉正在整理的器皿架前，"知道苏妍为什么选有机化学方向吗？"

试管架上的玻璃器皿叮当作响，林微凉低头给烧瓶贴标签。墨汁在便签纸上晕开"浓硫酸"三个字，她想起上周值日时，在顾星辰抽屉深处发现的维也纳音乐会门票存根，日期是去年平安夜。

"因为她喜欢看结晶过程。"顾星辰的声音像浸在蜂蜜里的刀片，"说像雪花慢慢死去。"

林微凉突然把量杯重重磕在实验台上。五百毫升规格的杯壁映出她发红的眼眶："顾同学，这是30%双氧水。"她举起试剂瓶，琥珀色液体在玻璃瓶里泛起细沫，"不是用来浇灌回忆的。"

决赛当天，礼堂顶灯在实验台投下惨白的光晕。林微凉调试分液漏斗时，发现旋塞处有细微的裂痕。她转头看向正在称量二氧化锰的顾星辰，少年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弧，白大褂袖口翻出半截黑色运动手环。

"现在公布最终环节——"主持人声音透过麦克风震得她耳膜发颤，"自选高难度实验展示！"

林微凉深吸一口气，按照练习了上百次的步骤倾斜烧杯。紫红色高锰酸钾溶液即将触到催化剂的瞬间，顾星辰突然按住她的手腕。他掌心有经年握球拍的茧，温度透过实验手套灼烧皮肤："等等，这个浓度..."

观众席爆发的惊呼声淹没了他的尾音。原本应当平稳进行的催化反应突然失控，沸腾的溶液冲破烧杯，在林微凉雪白的实验服上炸开大片污渍。温热的液体渗进棉质布料，她听见前排评委的叹息，听见快门声暴雨般砸在脊背上，却听不见顾星辰那句被掌声截断的"小心"。

"听说她动了星辰学长的器材？"

"怪不得苏学姐的纪录会被打破呢..."

林微凉攥着拧坏的旋塞冲进洗手间，镜子里映出她沾着紫色结晶的脸。裂痕断口处的人为打磨痕迹清晰可见，就像上周她在顾星辰琴谱里发现的那张撕碎的成绩单——去年化学竞赛报名表上，苏妍的名字旁本该贴着照片的位置，只剩半圈锯齿状的胶痕。

冷水拍在脸上时，外套口袋里的老人机震起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混着电流声刺入耳膜："凉凉，医生说要准备第三次手术..."

她盯着瓷砖缝里蠕动的阴影，突然想起顾星辰消失的那四十三分钟里，自己偷偷翻开他笔记本看到的字句。最新一页用红笔圈着比赛日期，旁边批注力透纸背："必须赢。"

暮色吞没最后一缕霞光时，林微凉在器材室堵住了顾星辰。少年正在整理护腕，黑色运动手环闪着幽蓝的光。"解释。"她把变形的旋塞拍在桌上，震得窗边风铃草标本簌簌发抖。

顾星辰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小臂上新鲜的擦伤渗着血珠："我以为转学生至少懂得查监控。"他举起手机，屏幕里穿着校服的背影正在试剂架前驻足，"昨天下午四点二十分，你动过我的实验记录本？"

林微凉看着视频里那个与自己发型相同的女生，喉咙突然哽住玫瑰刺。风掠过窗外梧桐树，她终于看清顾星辰手环上闪烁的英文——"Sunflower Orphanage"（向日葵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