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在靠近午夜时分泛起蓝色荧光，漆黑如墨的海洋成为头顶的天空，银河被打碎，流入海水。

　　在生日结束的最后一刻，谢序扭头，郑重而诚恳地说：“给我唱首生日歌吧。”

　　他说：“我不要别的礼物，想听你唱歌。”

　　谢序没有要任何人都能给的东西，他要谢淮独一无二的歌声。

　　谢淮很少唱歌，甚至就连大声说话都很少。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平静柔和，堪破万事万物的波澜不惊，他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千帆过尽。

　　“好。”谢淮没有拒绝，他很少拒绝人。

　　有些生疏的曲调在他口中传出，他不知道自己唱歌怎么样，但谢序很享受这片刻。于是海水也暂停浪花声，静谧地躺在那里，和谢序一起成为他的听众。

　　十二点，新的一日来到。

　　属于谢序的十九岁生日成为过去式。

　　他没再多要什么，带着谢淮坐上车原路返回。

　　一路上车内很安静，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安逸。不合时宜的铃声出现，好像湖面刚歇下，就会有新的石子被激起打转。

　　谢淮按了接听，放在耳边。那头的声音很快出现，是齐翊。

　　他礼貌又谦逊，“很晚了，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谢淮说：“没有。”

　　“工作忙完才从助理那边知道你同事打来的电话，我跟他刚要了你的号码。昨晚上喝的也确实不少，竟然没发现袖扣什么时候被你的衣服挂走。”

　　“袖扣在我那里，等白天我送去您公司。”

　　齐翊轻轻笑了声：“我明天不上班，等下给你发个地址，是我在那边的私人居所，你来送可以吗？本来还想带你在隧宁好好玩玩，可听你同事说，你们明天就准备离开。真是可惜。”

　　谢淮轻咬下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电话里，没有发现从他接通电话开口第一句起，谢序的表情已经改变，阴沉着脸，鄙夷轻蔑。他怎么会不知道和谢淮对话的人是谁。

　　“好。”

　　谢淮同意了，毕竟对方身份显赫，却故意把袖扣留在自己身上，用这么明显的理由和自己有交集。他这样做，谢淮索性也顺水推舟。电话挂断，谢淮如释重负躺在车椅靠背上，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齐翊图什么？

　　谢序睨向他一眼，“明天要出去吗？我送你。”

　　“不了，”谢淮看向窗外急速闪过的城市街景，一帧帧如同电影画面。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你赶来这里，还需要休息。”

　　到达酒店，谢淮又给谢序在同层开了间房，回到房间后给赵迁发去信息托他明天去吃饭时候叫上谢序。

　　赵迁问他呢？谢淮解释他得去送袖扣，会赶在离开前回来，让他们记得收拾东西。

　　消息发完，谢淮把袖扣装在一个小牛皮纸袋里放在床边，洗完澡提前收拾好行李箱。

　　最后一天，谢淮早早起床洗漱后离开酒店，搭上出租到达齐翊的私宅。一进门，就有一名外国管家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摆手邀请他进门。

　　他随着管家的指引进入，这是一座欧式建筑风格的城堡，繁复典雅如礼堂，草坪、花园应有尽有。白鸽在楼顶栖息，一座手持金币的无脸雕塑立在中间。

　　他走进去，偌大的宫殿般的会客厅只坐着齐翊一个人，见他过来，齐翊放下手中把玩的银色鲸尾袖扣，没有起身以绝对的贵族姿态示意他坐在旁边。这时候的齐翊和酒桌上的他又有些不同，这时候的他才是最原本最真实有着坐拥全部胜利者气质的领头人模样。

　　好像所有人都会被他碾压式的强者姿态震慑屈服。这就是和普通人最外在的区别，仅仅一眼就能感受到他的不一般。

　　谢淮刚坐下，他又拿出新的高脚杯倒出红酒推过去。

　　谢淮说了声谢谢，直奔主题把纸袋放在桌面上，“您可以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受损。”

　　齐翊漫不经心的拿过纸袋，眼神一直紧盯在谢淮身上，他掏出袖扣，没有过多停留眼神就连带着手上原本把玩的那枚一起丢在一边。

　　“属于两个公司的生意谈完了，我们能谈谈另一桩吗？”

　　谢淮皱眉疑惑，对话还在继续。

　　“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金钱地位名利，都不成问题。”

　　谢序在酒店床上听着二人愈发暧昧的话语，手指已经握成拳，他冷笑一声，眼睛里涌动着漠然和阴冷。退出监听界面，怒气使得胸膛起伏明显。

　　齐翊，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

　　现在可是隧宁宁盛最年轻的掌权人，谢淮和他见面，甚至就连这次的出差也是他主动申请。是谢淮从一开始就知道宁盛才是这次合作幕后的人，所以早打算好了要和宁翊扯上关系吗？喝酒，他倒是靠酒拿下生意，可最终目的真的只是这一单生意？

　　谢淮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齐翊那人能混到如今地位，怎么可能简单，都这样了，还敢和他私下见面。

　　谢序越来越恼怒，窝着火无处发泄。他嘴角噙着狠毒，心里只想赶紧把谢淮关起铐上锁链，让他见不到任何人。

　　门铃声被人按响，他起身开门，发现来人是赵迁。赵迁向他说明情况，是谢淮跟他说了房间号托他来喊谢序一起下楼吃饭。

　　谢序点点头，说了句稍等换下睡袍跟着赵迁下了楼。

　　吃饭过程中板着张脸，看起来很是怖人。赵迁以为他是因为快开学生气，所以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和他闲聊。

　　等到谢序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回想起刚刚在楼下赵迁提到的事情，谢淮跟赵迁说他打算年后就递离职，去其他城市生活。甚至赵迁问他原因，他也没回答。

　　谢序心里的不满升腾，灼热的好比外头艳阳。觉得谢淮真的打算离开家，他要巴结齐翊，他还想辞职离开哥州。怎么，难道他真想和这个男人跑掉然后再也不回来啦？

　　他怎么可能允许，谢淮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和他抢。

　　谢序点开相册，屏幕上静静躺着昨晚上他和谢淮在海边的合照，照片中的谢淮面对镜头总有种无措和抗拒，最后也只是僵硬生疏留下个无比腼腆的笑容。

　　他伸出指尖，轻轻点在谢淮的脸上，蜻蜓点水般，似是亲吻似是触摸。那天他看到了，谢序被同学亲吻脸颊的那天。

　　他读初三，谢淮在哥州上大三，那天是谢淮周五回家的时候，他早早在窗边做着作业，望着窗外的枯枝发呆。

　　不多时，他听到谢淮和同学说话的声音，即便已经小半年没有和哥哥联系，可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谢序还是能认出。他悄悄打开窗户缝隙，越过窗外树木的层层叠叠和一圈围墙，他看见那个男生突然抱住谢淮，接着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吻在他脸颊。

　　那个男生没等谢淮反应过来就跑远了，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用手背碰了碰侧脸，可惜谢淮背对着他，没能让谢序看到他的表情。可是在谢淮到家后，他主动去问，哥是自己回来的吗？

　　谢淮没有说实话，明明他都已经看见全部，谢淮简单嗯了一声敷衍自己。

　　所以，那时候起，谢序就在想为什么谢淮会允许一个男生的亲吻，他为什么不反抗，还是他本身也是喜欢的。

　　谢淮喜欢男生，自己也是男生，还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与其喜欢别人，为什么不能喜欢喜欢自己。

　　与其交男朋友和别人做，花钱和别人做，为什么不能直接选择他，他比别人又差在哪里。弟弟这个身份吗？弟弟这个身份不是在床上的时候更刺激吗。

　　无论是齐翊、赵迁甚至是孟施还是那个亲吻他的同学，为什么谢淮的身边总是围绕各种各样的人，为什么他总是和这些人纠缠不清，为什么谢淮心里想那些人却总是忘记多关心关心他。

　　我难道不是你弟弟吗？

　　谢序想问，他要亲情自己可以给，他要爱情自己也能给。谢淮到底要什么？

　　他在心里问，可没有在心里回答。谢淮总是忍着，不肯跟他吐露分毫。

　　谢淮回答他，道：“抱歉，我不明白。正如您说的那样，您可以给出那个人金钱名利地位，为什么会选择我成为那个人？”

　　齐翊端起高脚杯轻抿一口红酒，酒香醇厚，半晌，才悠然继续：“你应该知道，我们这种人纵横商界别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些东西总是身不由己的。譬如有些人是背景、有些人是家庭，而我是婚姻。”

　　“我有一位联姻的未婚妻，是我家老头子还在时就已经订好的，只等我未婚妻留学归来就结婚。但我和她没见过几面，根本不会有所谓爱情，但我在当时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似乎真的触及到了那种爱人的感觉。很奇妙，身体的物质被满足就总想有更高层次的追求。如果你愿意，在我和她结婚之前，我们可以互惠互利。”

　　“这场交易确实很有诱惑力，”谢淮语气淡淡，仿若局外人般交谈讨论，“很难有人能拒绝，毕竟多少人穷其一生都达不到这样的高度和财富，但是，对不起。”

　　谢淮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坚定道：“我拒绝，我不想成为第三者，更不想用自己的贪婪去害人，我承认自己缺钱，但我有自己的道德标准。您是个商人，这场合作是我们公司和贵公司的合作，您当时既然能屈尊降贵来和我们坐酒桌上谈论，我想您应该对此也是抱有兴趣的。”

　　“策划案是我们部门经理蓝兰和组长赵迁带领所有组员一起努力的结果。希望您不要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而略过她们的努力。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谢淮更要转身，齐翊叫住了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他还以为谢则成家的公子也是个重利商人，事实证明，他错了。出淤泥而不染，他一眼能看上反倒说明谢淮真的很不一样。

　　齐翊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张名片，“我素来不爱强求，罢了。你的领导确实很有能力，如果不是她们现在在华府，这样的人才我是不会放过的。留下吧，指不定哪天你或者你身边同事会用上。”

　　谢淮没有动，齐翊笑着两指夹起塞进他风衣口袋里，拍了拍手让管家带些谢淮离开送他回酒店。

　　谢淮本想拒绝，齐翊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他接下来的话。

　　坐在车上，手机发来信息，谢淮掏出一看，是一句简洁的话：

　　“如果需要，欢迎随时来我的世界拜访，以朋友的身份也行。”

　　谢淮深深吸气，回复了句谢谢。

　　哥州华府和隧宁宁盛旗下的合作终于以圆满成功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