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吓唬人的吧?”壮汉大声嚷道,手摸上了那口棺材,“我说,就应该打开看看里头有什么宝贝,万一他把那剑放这里呢?灯下黑,谁想得到啊。”
伊凡娜走到我身边端详起壁画,眼睛并不看他 ,说:“你说的不错,能打开就一定打开看看,但还是要等我们看完壁画。”
“看看看,壁画有什么好看的?这里就一个门,壁画里还能看出门啊?”眼镜男不满地说 ,拳头在墙上敲啊敲,时不时把耳朵贴近墙面,聆听着些什么。
“小伙子,不懂可别乱说话。”伊凡娜盯着壁画。自近这个墓以来我就觉得他心事重重,“你以为壁画两三天就能画成?墓主人有这闲心思吗?就凭你们这样靠直觉乱走,等着几十年后别人来替你们收尸吧。”
伊凡娜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我被吓了一跳,忙问他什么事。他说这画得太夸张了,墓主人也太有意思了。
听了他的一番话,我脑海里浮现出墓主人德古萨罗的一生。相传他原来是英国一个封建领主的小农奴,当时农奴们承担着沉重的赋税,不仅要向领主缴纳高额的地租,还要交各种苛捐杂税。农奴没有土地,只能替领主耕作,他们辛苦劳作一年,却往往连温饱都无法保证,而且还要为领主服无偿的劳役——修路、筑桥、盖宫殿,样样都要。繁重的劳役让农奴们疲惫不堪,许多人在劳作中累死,其中就有德古萨罗的父亲,而他的母亲则是被打死的——是的,农奴在为领主劳动时,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毒打与惩罚。后来疫病流行,他被卖给另一个小领主,途中不甘命运的他只身逃亡。或许是天降神运,他躲开了领主手下的追查,逃到了附近的一个封建小国,每天靠乞讨谋生。后来偶然间他发现了自己建筑雕刻的天赋,靠着这个,他给了自己温饱,渐渐白手起家。几年后他倾家荡产,靠金钱获得了公民资格,并前往当时有名的建筑学校学习。学习期间,他以惊人的天赋震惊了众人,几乎次次的考试与比赛都是第一名,即使他并不认识多少字。毕业后,他开始为富豪名流工作,后来更是为皇室建造了举世闻名的斯珈尔园林。
“然后呢 你怎么不说了?”我疑惑地抓抓脑袋。
“有东西。”伊凡娜说。
“什么?”我又问。
踟蹰间一阵指甲刮黑板的声音刺入耳畔,棺材猛烈地晃动了起来,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我去怎么办啊啊,我们得赶紧从这里出去!”我跑到门前,踹了门几脚,好坚硬,根本踢不开,索性蹲下去摸索门的缝隙。咣的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门板上密密麻麻刺出许明晃晃的刀刃,闪着寒光。
“没用的,找机关说不定还能开门!”
“怕啥呀,敢出来爷爷我就干它!”
来不及害怕,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墙面,壁画那儿总有机关吧?没跑几步,一声巨响,棺材板被缓缓推开,一只人手从缝隙中伸出,搭在棺沿上。
正在棺材下边捣鼓着的壮汉和眼镜男面面相觑,眼睛被恐惧撑大。
“你们按到了什么?快把它关上!”我大声唤道。
“找不到……找不到啊!”
人手慢吞吞地伸了进去,里头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咀嚼声。
下一秒,一声混沌的嘶吼,我抬头对上了一双黄眼睛。
棺材板整个碎裂开来,一条几人长的大鱼从里面一跃而出,朝墙边背对着它的伊凡娜蹦去!
“小心啊!”我惊叫道,大脑空白了几秒,掏出包里的铲子,就要挥过去!
“你们不要动!我来开门!”伊凡娜高声喊道。那怪鱼已至他身前,伊凡娜侧身闪过一击,向右移了几步便不动了。鱼怪见一击未中,发出气急败坏的吼声,朝着伊凡娜更凶狠地冲去!
电光火石间,伊凡娜几步躲开了怪鱼,怪鱼的大嘴直直击在墙壁上,插进去了一个大洞!
“暗门开了!我去吸引它注意,你们快走!”伊凡娜朝我们比了个走的手势,接着一脚飞踹在怪鱼腹部,怪鱼巨大的身躯纹丝不动,眼睛射出凶光,转头要去咬他。
“你小心!快点进来啊!”我用力把包里的铲子扔给他,然后飞一般地钻进了洞里。
他早知道这里有暗门?
那两个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我只看见洞里前面两个吭哧吭哧爬着的屁股。
整个暗道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每吸一口气都像被灌了一口屎,我一边干呕一边手脚并用地爬行。
“快点,鱼困不了多久!”身后传来伊凡娜的叫唤。
前面两个屁股停下了,传来砸门的声音。
“用包挡住!”话音未落,就听见咻咻咻放箭的声响和男人痛苦的呻吟。
“脑残吧踏马的真缺德,在门口设什么寄吧机关啊?”壮汉咒骂着,嘴跟淬了毒一样,“草泥马逼疼死老子了,幸好老子闪得快只是擦破皮,不然老子待会上去找到你就把你拖出来干,棺材板给你掀透透。奶奶的。”
刚刚爬出暗道,脚都没站稳,就觉背后一凉,一回头一双黄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还没叫出声,身体就重重撞在地上,怪鱼肥硕的身躯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它黄黄的尖牙,嘶吼声中,黏黏的液体流到了我鼻子上,一股腥味,身体动弹不得,拼命伸手抵住它的下巴,勉强僵持了一一会儿,忽觉身上一松,怪鱼竟翻过身去。五脏六腑都快被压扁了,终于大口地吸了一口气。几个铲子过去,鱼就跌下了地面。
我正讶异时,看见正是壮汉拿着那把铲子。
看来我的推测没有错,他们的确需要我除性命以外的东西,至少现在还不会让我死。
不过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随随便便掀翻一条可以砸破墙壁的肥鱼?既然这样,刚才遇见怪鱼为什么又逃跑呢?
远处传来怪鱼的哀嚎,如利剑划破天空。
“谢了。”我淡淡地说道。
“客气啥,以后把你的命还回来就行,我这个人大人有大量。”壮汉玩了玩手中的铲子,丢给我,“主要是看鱼在这里吃人怪恶心的。”
我们站在暗道前面的一块平地上,地面只延伸了不到两米就戛然而止,前方是几层楼高的落差,可以看见尽头的地面和刚才有棺材的房间的门一样,全是密密麻麻的刀尖,刀刃还长出几许。这不是掉下去必死无疑吗?
怪鱼凄厉的哀嚎渐渐低了下去,然后断了,余音是如沙漠中将死之人瞧见一眼泉水的渴求,对生的渴求。
在我脚下,几十米的距离,它的身体被一把把刀贯穿,鲜红的血液顺着尾巴滴落,我朝下看着它,腿直发软,仿佛自己就要掉下去一样。
左右的路在墙壁尽头消失,只剩下前方空寂的崖,崖底的刀尖闪着阴冷的光,对岸深处,一扇门静静立着,仿佛在诉说自己千年的孤寂。
伊凡娜从背包里掏出绳索,三下五除二套在了对面的柱子上,他怎么能抛这么准?
他朝壮汉使了个眼色,说:“你先上。”
“为什么?”
“你怕了?”
壮汉说不出话来,爆了几句粗口,骂骂咧咧地答应了。
“等等,等等,我们一定要爬绳子过吗?”
“这绳子会断掉不?我们这么重……”我无法想象自己掉下去后会变成怎样的一个肉饼。
“我的命都搭它身上了,怎么,你还担心啊?”伊凡娜调笑道,拍了拍我的肩。
我竟莫名地感到久违的安慰。
“我……,呃……”我硬生生地把怕字咽了回去,“我从没尝试过。”
壮汉已经开始挂在绳索上手脚并用地爬,我的手心直出冷汗,仿佛身下是刀山火海的人是我。
“看看你的手。”
我摊开手,掌心不知怎的早已鲜血横流,像河水一样,此刻我的心却出奇地平静,甚至隐隐有点惊喜——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学步时摔跤和长大后来月经,我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血,从来没有为自己流过血。我是个不爱打架的孩子。
现在为了自卫求生,我像战士一样流了血,像电视剧里的大侠一样,这鲜血就像是我的勋章。
“待会握绳的时候会痛。”
“我准备好了,不掉下去就行!”
“well……这是我第二次觉得你心真大……真强大。”伊凡娜的嘴角抽了抽,张口说道,“加油。”
几分钟后。
双手浸满了冷汗,滑滑黏黏的,我的指甲狠狠嵌进一切可以抓紧的东西里,肌肉因为长时间用力而越来越使不上劲,悬空攀爬的姿势将我的胸腔压缩得很小,我无法大口地喘气,身下空空荡荡似乎连空气也没有。
大脑累得空白,我凭着意志机械地动着脚和手。脚踏在坚实的地面的那一刻,我甚至想在就这样躺个七天七夜。不听他们的催促与讽刺,我一动不动躺了几分钟,爬起来的时候狠狠地摔了回去,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疼。望向那空彻的刀坑,我这才感到后怕。
在这漆黑狭小的天地里,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勇敢与坚强!
“小屁孩,你身体好差啊。”伊凡娜走到我身前,单膝蹲了下来,朝我伸出手,我看见他项上有条链子,下端没进潜水服里,闪着微光,映着湖水蓝中隐隐怪异的情愫。
奇怪,以他的性格,带这种没用的东西干吗?
“我还在长身体好吗!”我说着,还是搭上了他的手。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怕我这个体力不好的小孩拖你的后腿吗?”
“你最好祈祷不要到那个时候。”他开始收绳,动作利索得仿佛做过成千上百次,“记住,带你来只是我帮手的条件而已。”
走到门前,那石门非常朴实,几乎没什么装饰,左右开的样式,两页门的中间各镶有一条石鱼,左边的石鱼尾巴高高甩起,鳞片怒张,血口大开,似乎要把右边鱼脑袋一口咬掉,鱼眼直突突地瞪着前方;右边的鱼长得更加奇怪,身躯扁平得像一张纸,宽大的嘴巴上方长出一根尖刺,似乎要用它捅破左边大鱼的嘴巴。左边大鱼的上颚和右边鱼的尖刺上,巧妙地卡着一个小铜球。
“真狠呐,非得触发这个机关才行么?”
显然,双鱼是这个门的把手,如果打开门,小球的位置一定会改变,到时候不知道有什么机关等我们。
我想能不能不要进这个机关,伊凡娜一下按下了把手。下一秒,小铜球就磕磕绊绊地滚到了左边大鱼的嘴中,鱼嘴闭合,石门缓缓打开。
“门没有伤害性机关,那么里面一定有。唉,小心点吧。”伊凡娜轻轻叹了口气。
“显了你了,这谁不知道啊?”
门里一片漆黑,手电筒的强光刺得我眯起了眼睛,耳朵隐约捕捉到物体滚动的声音,再睁开眼时,所见已是一片朦胧的光亮。
空间两侧的石杖上方闪动着柔和恒定的光,火焰静止一般直立着,映着地面上的黑白方格,方格内散乱地立着黑与白的棋子,棋子与人差不多高,黑色的马头棋子朝着我,烛火给它圆形的眼眶镀上一层亮光。
国际象棋。虽然我只听说过几次,但还是很快判断出来了。
“啥玩意儿,搞这么神神秘秘的。”壮汉说着,徘徊在棋子边缘。
伊凡娜凝视着左边的墙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凑近一看,只见石杖之间,一副小小的棋盘凭空横着,上面的棋子与地面上的巨大棋阵一一对应。
“哦,我知道了,下这盘小棋,就能操控地面上的大棋吧?是不是下赢了,我们就能过去了?”我雀跃道。
“直接冲过去得了,这棋子又没拦路,不走白不走啊!跑得够快狗屎机关也打不到我啊!”眼镜男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伊凡娜头也不回,双目仍凝视着那个小棋盘:“行,那你走吧。祝你一路平安。”
眼镜男一愣,望了望那光影朦胧的棋阵,挠了挠头道:“唉,算了,我留下来等你们捣鼓吧,免得待会我先找到宝贝你们叫不公平。”
“我要试了,自己小心。”伊凡娜说,拿起了小棋盘上的一枚白棋。
棋子缓缓落下。
“铿”——,地面上的大棋周身刺出许多刀,刀上长了一块块锈斑,棋子缓缓旋转起来,刀刃上的尖齿闪着烛光,旋入另一侧的阴影。
“搞什么,真服了,你是菜鸟驿站的吗?”
伊凡娜不答,又拿起了一枚棋子。
咦,这下居然没反应?
正纳闷着,忽觉身上一重,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在耳边爆炸开来,回过神时,身体已被一个铁笼牢牢困住。我急忙叫伊凡娜,双手使尽力气拽那铁栏,整个铁笼却像听到某种指令似的缓缓向上升起。
我的左脚被铁栏卡在半空,看着地面变得越来越小,周遭完全陷入了石杖烛火照耀不到的黑暗之中。
心脏怦怦乱跳,一回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犀利眼眸,那眼神就像刺破黑暗的刀锋,更像一只吃人的猎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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