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简单吃了点东西，下午王一博带肖战去了一座古庙。

肖战仰头看着碑上巨大的“日月禅寺”几个字，碑体粗粝，凝着冬季的水汽和霜雾，四个字并排，深深阴刻进去，端端正正，清清楚楚。

“这寺庙看着有些年头了。”

王一博点头，“应该是吧，我是第一次来渝州，没听过这庙。”

是他们路过时，王一博从马车里探头，恰好看到这座寺庙，又看到人来人往的，应该香火很旺，心中一动想来拜一拜。

“怎么想着来这里？你要祭拜什么？”

肖战看两边有卖黄纸香烛的，就指了一下，说：“烧香拜佛烧香拜佛，不买东西说不过去。”

王一博正有此意，他也懒得听小贩道长耐心讲解，要了最贵的两套香火套餐，里面分别包括三根高可擎天的供香，两支包装完整的红烛和一叠高品质黄表纸。

小贩收了钱，乐呵呵地说：“公子，您一看就是贵气之人，今日有缘，不如让小道帮您算上一卦。”

王一博断然拒绝，“不需要。”

小贩又说：“您放心，这是送您的，不额外收费。”

王一博正要继续拒绝，肖战一听不收费，就在对面小矮凳子上坐下了，伸出手去，说：“来，他不要我要，帮我算吧。”

小贩再朝肖战看去，咂摸一下脑袋，长出了一口气，“行，那就给你算也一样的。”

肖战嘻嘻笑着说：“算得准不准？”

小贩道长摸着他的命纹线沉默了一会儿，又从手腕骨开始往下，仔仔细细重新看了一遍，说：“公子您也是贵气之人……”

“瞎说！”肖战拍案而起，“我是穷人，饭都吃不起的那种穷人。”

“别急嘛！我还没看全呢！”小贩也有点慌了，拉着他的手指又让他坐下，强装镇定说：“等我看完，看完慢慢说。”

肖战一副反正我不信，但想听听你怎么信口胡诌的模样。

“您的命格的确是极好的，就是身世波折历尽坎坷，但好在总能逢凶化吉……”

肖战暗自后悔算这免费不要钱的卦，摆摆手说：“行了，就这样吧，我们该进去了。”

“哎等下，我这正看到姻缘——”

姻缘？

肖战张了张嘴，不确信地问：“我命里还有姻缘？”

说完扭头看向了王一博，但王一博看不出什么表情。

小贩盯着他的手心，若有所思说：“你的姻缘线中间怎么断了？奇怪……但后面又……”

肖战也没耐心听了，打断他反问说：“你是新手吧？”

小贩尴尬地笑了笑，“这你都看出来了？”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不跟你计较。”肖战无意为难他，拍了一下王一博的手臂说：“咱们进去，我刚好借贵宝烧个香为我师父祈愿。”

王一博拿好东西就要进去，临了路过小贩道长身边时还听见他嘀咕了一句：“没错啊……师父说过就是那样看的……”

只不过肖战和王一博都没理会他。

到了正殿外，硝火味渐浓，他们进去之前，肖战突然问：“你拜佛也总有个缘由吧？是想求什么？”

王一博没回答，“你呢？”

“我？我没什么要求的，也没别的亲人，就烧点香烛，愿我师父魂魄安息。”

“我也没有什么想求的……求也求不得……”王一博望着头顶聚拢的乌云，一时感觉胸闷气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继续说：“那我跟你一样，为逝者祈愿吧。”

肖战无意打探他的私事，两个人一起走进去，王一博将红烛交叉放置，香用红烛点着后躬拜三次，最后再按中、右、左的顺序插香。

“还有这些讲究吗？”肖战问他。

“嗯，你跟着我做就行。”

王一博态度端正，面朝神像阖上眼，恭敬肃重地鞠了第一躬，肖战看着他低垂的眼睫，贯注的神色，也赶紧效仿，高高举起供香，望了望殿内的神像便闭了眼。

祈愿是吧。

“弟子肖战，愿我师父她老人家泉下安息，若有投胎，来世能过得快活一点，不要再一个人避世而居，孤苦而终。”

肖战念的声音极小，但王一博还是听到了一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肖战的祷告词上面，而是在听到“避世而居、孤苦而终”几个字时，心里悲伤如注，在心里默念：“母后、墨染，我为子为夫都不合格，母后坟墓尚在荒野无法回陵，墨染在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只剩一座衣冠冢，今日借这古寺香火，愿能表我心中思念，也望母后和墨染泉下安息，莫要挂念我。”

王一博祷了好久，直感觉阖眼的冥暗中，禅寺水流、枝叶摩挲，全部都匿去了，只剩下鼻间那股香火味，燃着人的信念，凝静息止的空气里仿佛无数看不见的旋涡。

铜锣梆子声由远而近，脆而急的一声，王一博猛地睁开眼——

“……王一博？”

耳旁的声音轻，亲切又温柔，激得王一博以为神仙显灵了，让墨染魂魄过来见他。

他刚刚有许这样的愿吗？

“祈祷什么呢要这么久？”

眼前人笑的时候眉毛弯起，嘴角也咧着，跟有一次自己起晚了，睁开眼时墨染坐在床边看他的表情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王一博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墨染……我……我想……”

“什么？中邪了吧？”眼前人又笑起来，嘴角咧得可比墨染张狂，甚至有些神经。

他才惶然意识到，这是肖战！

外面一阵急遽的凄风跨进门槛，眼前的纸灰猛不丁被席卷，几乎瞬间就让王一博难以自控地眯了眼，热泪哗哗直流，擦都擦不完。

肖战皱眉，顶着烟灰看不清王一博的表情，但却就着刚刚被攥着的姿势拖着人走了出去，这才缓缓睁开眼。

“你……怎么哭了？”他走近一些，看着王一博发红的眼眶问。

“……肖战？”王一博声音暗哑，“刚刚是不是你？”

肖战语气有些费解，“就我们俩进来的啊，不是我还能有谁？”

“不对，不对。”不完全燃烧的焚香飘来浓烈灼烫的硝火味，呛得王一博喘不过气来，“刚刚肯定是他……”

肖战这下真感觉王一博中邪了，他“啧啧”两声，又摇摇头，“都说心诚则灵，看来你这心实在太诚，老天爷让你产生幻觉了。这样吧，我再重新进去拜一拜，好让你彻底恢复过来。”

本来刚刚点燃的供香就才烧掉半截，现在进去继续拜应该还是可以的。

肖战说到做到，刚转身却挪不动步子——王一博将他拽得太紧了。

“喂，扯我衣服做什么？松手啊！”

王一博却置若罔闻，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揉揉虚眯含泪的眼，心中充斥着一个想法，他缓缓开口，“我能……抱你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