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哥州繁华喧嚣。

谢序今天陪客户谈生意，喝了点酒，回来的时间比往常要晚些。他提前给家里那人发短信通知他不要等自己，记得做饭吃。

对面很久没有回复，但谢序清楚，他会看到只是不愿意搭理自己。

他倒也不生气。

助理小徐稳稳地开着车送他回家，谢序觉得有些闷，酒劲一上来脑袋也变得昏沉。他按下副驾窗户，让冷风灌进来。能吹得他清明些，也吹得他酒气散些。家中那位不喜欢他身上带酒气，之前好几次应酬完回去想和他亲近都被对方强烈拒绝。

明天就是冬至，他特意休息一天，赶在这这前把手头所有工作做完。

否则也不会在冷天还要陪着喝酒，果然在钱财面前，再大爷的人也得变孙子。这亘古不变的道理还是谢序进入社会才真正了解的。书本上教的知识远没有现实叫人清醒。

“谢总，您最近和爱人过的怎么样？”

谢序家中藏着一位美人，可无人知道这人的身份，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就连助理小徐也从来没见过，平日里若有东西要送家也只是放在门口就走。谢序从来也不肯跟旁人多提起，一向以爱人的称呼这么叫着。

“怎么这样问？”谢序支着头，手指不停在眉间和太阳穴轻揉来缓解酒劲。

“您明天不是休息吗，明天又是冬至。上一年也是这时候，我表姐和表姐夫结婚特意去普清寺烧香拜佛祈求婚姻美满、儿女双全。结果这普清寺还真是灵验，今年她们就生了对龙凤胎。要不谢总您和您爱人也去求求？”

谢序素来是不信神佛者，他自问一切都靠自身争取，所谓求神拜佛不过图个心理安慰。可眼下，小徐这么一说，他倒也真的动了去的念头。

他不求儿孙满堂，他只求爱人顺遂。

他和他还有好漫长的岁月可以携手度过。

“一个人去不行吗？”

谢序听过这普清寺，想着即便自己不信，可为爱人求应该也能有神佛护佑吧。

“当然可以，我听我表姐说，普清寺的朱砂手串最是保平安，断一次是替人挡一次灾。可惜她老公那边结婚不能带寺庙里的东西，不然她也求。”

“行，明天早上来接我。”

“好。”

车辆稳稳停在公寓楼下，谢序从车上下来就往公寓赶去。他有些兴奋，急切的想要见到对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倒是每天都在度秋。

公寓电梯最终停在十六楼，按谢序的性格，他本身是想买独栋别墅的。但对方觉得房间不需要太大，于是谢序干脆即买下别墅又给他买下公寓。

这公寓并不算大，胜在干净，周围环境绿化也做得不错。

他从电梯出来走到家门口，按下指纹。

滴的一声，房门被打开。

那人就坐在沙发上，电视播放着娱乐节目。他斜倚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

“怎么没睡，在等我？”

谢序故意凑近对方，用及其暧昧的语气说。

“没有。你喝酒了？”

“一点，我去洗澡。吃饭了吗？”

“嗯。”

有问有答，只是对方总是不冷不淡，不肯多说话，自他进门，连目光都没往他身上多留。只是一个劲的看着电视，播到搞笑部分也不笑，没有情绪。像个木偶，雕刻好看的木偶。

谢序没有多想，上楼拿过睡衣就往浴室去。

“谢淮，我浴巾忘拿了。”

谢序开了浴室一条缝拔高声音向外头喊，他就是故意的，他总喜欢使坏。

“哥，我浴巾没拿。”

他一向如此，有求于自己或是愉悦或是恶心自己时才会喊哥哥。

谢淮皱了皱眉，不吭声起身拿了浴巾递去。

谢序故意占他便宜，可以直接接过浴巾非要在他手上摸一把才接过。

谢淮不肯多做停留，回到沙发边关掉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就回楼上卧室。

他和谢序就躺在这一张大床上，他是谢序的哥哥，也是谢序的情人。一个畸形的变态的关系，他摊上个疯子弟弟，所以他也住进了疯子的精神病院。

谢序很快洗完，看见他不在楼下，顺手关灯也跟着回到楼上。

他开了夜灯，关掉房间明亮的大灯。

“晚上吃的什么？”

“随便吃点。”

谢淮不想和他废话，他问自己也回答。只是这回答总是会带上想要结束的语气。

“哥，晚上吃的多吗？”

谢淮拧了下眉，“什么？”

谢序坏笑着凑近谢淮的耳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饱含情欲，像是熊熊烈火即将在谢淮身上燃烧殆尽。

那如同地狱恶魔般诱惑的低吟在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脸颊。没有给他带来温暖，有的只是浑身的颤栗。

“多吃点，才有力气做爱。”

谢淮动了动喉结，眸色变得涣散，上半身缓缓向后躺去。

谢序笑着，漆黑的眼眸和夜色合为一体，叫嚣着余下的黑暗。他一脸天真歪着头，明明看起来是正义优雅的精英，却邀请他和他一起大逆不道的乱伦。

从前，谢淮还会在他放纵之前提醒，我是你哥。但他会回答，是我哥又怎样，我要的就是我哥，我上的就是我哥。

哥，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在上学时候，我身边人都在谈恋爱都在把对象往床上带的时候，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学？

因为我只想把你往我床上带，其他人都不可以。

谢序喜欢在和哥哥上床时用各种污言秽语、浪荡之词宣之于口。他喜欢看谢淮在道德和自尊边缘徘徊的模样，他越是这样，自己就越是想欺负他。

谢序把所有的伪装留给别人，撕开伪装的表皮，剩下的真实留给谢淮。所以他恶劣、放肆、疯魔都只表现给谢淮看。

“你就是我的最佳观众。”他说。

谢淮拒绝不了，也无法拒绝。在这个吻侵袭上来时，他努力调动全身的情感去迎合对方。这一吻温情又疯狂带着绝对占有欲，他总喜欢在谢淮唇上不停舔舐，勾勒他双唇形状。

然后在对方情动之时，舌尖狠狠挤进去。不可抗拒、不能抗拒，谢淮起初还会咬紧牙关阻止对方的侵入。但谢序故意要他痛，上面拒绝，他就让谢淮用下面回应。

时间久了，谢淮也学会习惯。他会在吻上迎合以求对方宽恕，可他做错了什么，被迫和自己弟弟上床，却反过来求对方饶恕。

谢淮有时侯也觉得，谢序疯，自己也跟着疯，连带着世界上所有人都跟着疯狂成为精神病。

我们都住在精神病院里。

谢序在工作中感到压力和愤懑时也会通过谢淮这方药来续命。

“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谢序舒坦下来，先靠在床头休息。

“没什么，你不喜欢吗？”

“喜欢，哥，我就喜欢你听话的样子。以前总是抗拒，以后可不许。就像今天这样，你主动一点，我也轻点。我们都舒服。”

“嗯。”

谢序抱着谢淮下楼去浴室清理，先为谢淮清理再为自己清理。随后抱着他回到楼上，两人身无着物就这么贴合，谢序紧抱着他后背。

声音软软，像是撒娇：“开了一天的会，晚上又喝酒应酬。头疼，今晚我抱着你睡。”

谢淮主动开口，语气仍旧平淡：“我明天想出门一趟，套没有了，我去买。”

今天难得谢淮顺从，谢序做的也多些。

他抬了抬头，接着床头灯的暖光看清盒子里空荡。

平日里，谢序总是会下班时带或者让小徐买完送过去放在门口。

“我明天休息，刚好回来的时候带。”

“我想自己去选，你选的……不舒服。”

谢淮羞赧耻辱的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真像出来卖的。

谢序一听，恶劣的笑笑，连带着语气再添情欲魅惑，他用鼻尖蹭了蹭谢淮的耳朵，“也是，毕竟是要进你身体里面的。你自己来选，最合适。”

谢淮没有回答，闭上双眸屏蔽刚刚的话语。

“对了，我明天要去寺庙，听说很灵验，等我回来，有东西给你。你有什么想让我一起求的吗？”

谢淮睁开眼睛垂下眼帘，静静看着夜晚被拉紧的落地窗帘。过很久，久到谢序以为等不到回答差点睡去。

只听到怀里人轻轻的一句，“我想求你去死。”

他被逗笑，恶狠狠地回答：“这么想我死？可以，谢淮，我一定会死的。我们会在生命的尽头一起死去，然后地狱相会。”

他说的又那样虔诚，像是相爱的彼此许下来世再见的诺言。这承诺太重，谢淮又太命薄。

翌日清晨。

谢淮起身穿上衣服，又从枕头下翻出手机。昨晚没顾上充电，此时的电量已经很低。他给充上电，又盯着手机锁屏发呆。那是一张七年前的图片，彼时的谢淮被谢序拉着在雪山脚下拍照，找了路人帮忙。

他看着镜头，谢序看着他。

谢淮不言不语，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垂着头在等待手机充满电。

在等待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原本挺直的腰背早在岁月的锉磨间屈下，就这样纠缠不清，他无法忍受到最后。

家里是谢序安装遍布的监控，就连卧室都有。谢淮在拔掉充电器拿住手机起身后，看了眼那正对床的监控。他的一点一滴都被看到，所以他很多事情都做不了。谢序多的是要挟自己的把柄，他逃得过监控，逃不过谢序。那感觉就像，谢序在告诉他：

我会永远监视你。

下楼洗漱准备出门，路过餐桌，谢淮看见谢序准备好的早餐。旁边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他没吃，只是将便利贴揭下。

【记得吃饭，今日冬至，多穿衣，等我回来。】

他看看冷笑一声，又放回去。所以谢序真的很矛盾，即想正常的爱自己又用各种下作手段强迫自己。

谢淮没再想下去，拿了厚实的黑大衣围了个红色围巾就出门了。

离开公寓，他没有往贩卖情趣用品店走去，而是选了反方向。

这里距离龙江大桥只有十八分钟的路程，路上只需要经过一个红路灯。活下去的时间很漫长，可选择迎接死亡的路只有十八分钟。

这一刻，他并没有对于死亡的恐惧，只剩下轻松和如释重负。他该迎来自己的解脱，往龙江大桥路上的行人很少，连车辆也少很多。

天阴沉沉的，天光隔着厚厚的云层透不进来一点。

一路上，谢淮在心中反复默念那已经准备好的遗言。恍惚间他已经能想象出来自己的手机被桥上过路人发现，他被打捞起的画面。

不恐惧，一点也不恐惧。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结局，所以他来完成他的结局。

距离龙江大桥剩下个红绿灯，只要过去红绿灯就能到。

他等待的间隙，划开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下一行字接着截屏把图片换成锁屏，行云流水。他提前设想很多遍，所以临到跟前，反倒是熟门熟路。

做完后，距离绿灯还有十秒。

短短的十秒就是他的余生。

他勉强的、拼命的、在生命的末尾挤出一个微笑，我怎么把人生活成这样了。他无奈自嘲。

绿灯亮起，他正常迈步向前，走到一半通过余光他看到一辆疾驰的汽车驶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应当本能的选择躲避，但还是克制下意识反应使劲推了身边跟他一起等红绿灯，一起过红绿灯的姑娘一把。

只是几秒的时间，在他的身体被撞飞时，时间停滞下来，变得缓慢。他想起了好多事，桩桩件件如走马灯在他眼前浮现，可坠落地面，他的眼睛被鲜血覆盖。他看不见了，身上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生命的气息就先被抽离。

谢淮很快咽气，失去生机。

甚至不等那被他推开磕破手掌的姑娘打完那通急救电话。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在救护车到来的那一刻，天空终于下起飘雪。洁白无暇的雪花落在谢淮流在地面的，还温热的血液里融进去。

那被甩出在一边的手机屏幕碎裂，一通电话打来，备注是谢序。电话挂断，手机锁屏亮起，一句来自备忘录截屏的话。

那姑娘注意到手机，急急忙忙捡起来跟着上了救护车。

她看着看着泪湿眼眶，不知道是劫后余生感动还是恐惧惊吓后怕，也慢慢一字一字在救护车内念出来。

“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是自杀的，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这就是我自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