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回城第一日就身受重伤,这是所有人没有料想到的,合敦赫氏吓得险要昏倒,但为了不引起动乱,她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
北纥王庭紧闭,医官们忙得脚不沾地,秘密关在寝宫里为汗王疗伤。
“把他给我关起来。”
赫氏没想到,儿子带回来的这个坤泽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拿刀刺伤汗王,她身边随行的侍从听从合敦吩咐,上前就要拉走那跪在地上魂不守舍的坤泽,可侍从们怎么拉,也拉不动。
“合敦……”
侍从们犯了难,汗王哪怕是昏迷了,也紧紧攥着这坤泽的手,哪里掰得开?若是强行拖拽,怕又伤到本就重伤的王上。
赫氏几步上前,居高临下盯着两人分不开的双手,眉头紧紧蹙起。
“就算汗王再喜爱你,若他真有三长两短,”她的声音不复初次见面时的温和,“……你须以死谢罪。”
赫氏不是个性情软弱的女子,哪怕当年儿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时,她都尚能坚强地守在北纥王庭,不让野心勃勃的庶子夺了权去。
赫氏摆了摆手,没让侍从继续强行带离这坤泽,而是要人拿来铁锁,将肖战手脚都拴住。
“既然汗王要你留下,在他醒来前,你便一步也不能再踏出这里。”
肖战猛地抬眼与她对视,看到赫氏眼里的极度冷漠,心里一紧。
“若再敢企图行刺,就地格杀。”
赫氏可以尊重儿子的心意,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汗王的人。
在北纥王庭乱作一团时,大渝宫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代为理政的二皇子肖泽,正头疼得来回踱步,连饭也吃不下。
“父皇,父皇……”他守在小佛殿外求见,“您再不出来,儿臣眉毛都要着火了!”
皇兄原本一直在寺里静养,待着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人劫走了!
这事儿根本没跟肖帝和他透过气,还是安怀瑾快马加鞭派了人来报信,他才知道,肖战居然将计就计,独自闯去了北纥。
“吵什么?”
小佛殿的门开了,穿着素色长袍的肖帝站在门边,手里盘着佛珠,三年过去,如今他理政的日子少了,身上熏陶的香火气越发重。
“你皇兄自己有想法,你在这里瞎蹦多少日,也帮不上半点忙。”
肖帝瞪了一眼肖泽,暗自叹气,这二小子,把他派去封地历练那么些年,还是这样沉不住气。
“可是您也知道,皇兄他身体不好,去了那蛮人地界,怎么待得住?”
肖泽急吼吼地嚷,虽说他跟肖战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有皇兄在,他好歹不觉得身上担子那样重,眼下肖战竟然跑去北纥当探子,平平安安倒还好,万一出事呢?
肖泽批折子批到一半,听到这消息,简直天都塌了,险些没翻白眼一头栽倒在地。
肖帝忍了忍,才没敲肖泽这蠢小子的脑袋。
他以为就他一个人着急吗!听到昭昭被人劫走,肖帝自己都捏碎了好几串佛珠了!
可肖帝不能把焦虑表现在明面上:“你皇兄身边有暗卫跟着,他也不是那样没成算的……”
哪里有成算!昭昭这孩子……肖帝愁得头发都要白了。都这么久了,原以为好好养着,派人天天陪着关心,昭昭的心结能慢慢解开,没想到竟是在这儿等着!
那可恶的北纥小子,都三年了,大渝和北纥边境仗都打了个来回,竟然还没放弃要拐走他的昭昭,派人秘密打探,偷人偷到眼皮子底下来了!
那安家兄弟也欺上瞒下,竟然敢帮着昭昭搞这一出暗度陈仓,胆大包天!若不是看在安福和昭昭的份上,肖帝早就下旨把那俩小子捆回来狠狠抽。
肖帝一口牙都要咬碎,可如今人都已经在人家手里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胡来,他只能寄希望于昭昭能小心行事,拿不拿得到北纥的情报是其次,平平安安回来才是第一。
远在朔城留守的安家兄弟不约而同打了好几个喷嚏,疑心是有人在暗自骂他们,万万没想到是肖帝两父子的怨念作怪。
饶是王一博体质好,被扎了那么几刀,也伤得不轻,当夜就发起热来。
医官用了药,替他包扎胸口的伤,白帛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可就算这样,还是被鲜血洇湿,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肖战的手腕上、脚上都被扣上了铁锁,行动范围仅限于床榻边这小小方寸,他想把右手从王一博掌心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动。
这人明明昏迷不醒,力道却依旧那样大,像是把他的五指都钳住,死也不放。
努力了好半天,肖战放弃了,他侧着脑袋趴在王一博身边,慢慢闭上眼睛。
他太累了,身心都像被这一场绝望的情绪厮杀掏空了,累到只想躲进暗夜的梦里。
“昭昭……”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叫醒了恍惚中的他。
肖战刷地睁开眼,瞧见了外面亮堂堂,暖融融的光照进了屋里,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已经落下一道朦胧的影子。
“睡傻了?”
穿着白色寝衣,只披了黑色外衫的六郎弯下腰,探过身来,手抚上他的脸颊。
“这是……”肖战怔怔的,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见到眼前的郎君,又忍不住露出习惯的笑来。
伸出双臂就扑到六郎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六郎你怎么才来,我昨晚都没见到你。”
六郎的掌心抚过他睡得凌乱的长发,一下又一下,轻声细语:“昭昭,我得了风寒,怕传给你。”
肖战仰起脑袋,盯着六郎的脸,嘟囔:“风寒就风寒,我才不怕。”
话音未落,他已经笑嘻嘻地凑上去亲了郎君一口,六郎显然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扶住他的身子,回吻过去。
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热情又缠绵,两人抱在一起,恨不得深深融进对方骨血里一样。
肖战边吻边想:
六郎身体一向好,怎么会得风寒呢?
不对……好像……经常得风寒的是自己,而每次不肯吃药要六郎捧着糖喂的,也是自己。
不知道吻了多久,肖战眼前恍惚,画面扭曲,哗地变了模样。
他站在了太子殿的庭院里,树下不知道何时挂了秋千,承礼就站在那儿,扶着秋千绳,喊道:“殿下,都按您吩咐的做好了。”
肖战兴冲冲地跑过去,还不忘回头叫上站在窗边的黑衣郎君:“六郎,六郎——”
六郎一脸无奈地走过来,接替小太监的位置。
肖战伸手攥住绳,坐在秋千的板上,高兴地喊:“你快推呀!”
六郎双手撑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晃,一晃,那秋千就好像飞起来了,肖战的宽大的袖子和衣摆也飞起来,像一片红色的云。
他忍不住笑,眉眼弯弯,侧过头去看站在边上的郎君,六郎只是站在那里注视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晃起来的身影。
肖战一直笑,笑到不知何时,眼角滑下泪来也不晓得,他的眼睛模糊了,像被罩上了一层重重的水雾,滴答,滴答,是水的声音——
他跳下秋千,低头去看,原来是他的眼泪掉在地上了,渗入土里。
渐渐地……那土的颜色变了,一点点变红,变成血的颜色。
他抬眼望去,看见的是拿着刀的六郎,躺在地上的,是已经失去气息的阿福。
“阿福!”他吓得惊声尖叫,连着几步后退,脚上的鞋踩到了沾着血的泥土。
那被溅了半身血的郎君一步步紧逼,掌心的刀刃滑下血滴,眼神阴郁,笑容怪异。
“殿下……”承礼捂着被人毒哑了的嗓子,竟还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双手撑住他即将摔在地上的身体。
“他,他不是——”
小太监睁大了眼,瞧见那“六郎”已经抬起右手,掌心赫然是那道深深的疤痕,刀尖落下。
他猛地推开失了魂的太子殿下,那刀便深深扎入他的肉里,迸出血来。
皮肉被割破的声音那样刺耳,肖战双手抱住头,泪流满面,大脑嗡嗡作响。
明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怎么记得越发清楚,每一帧画面反复在他眼前重演,细节却不甚相同。
肖战又昏过去了。
王一博睁开眼时,胸口痛得厉害,当他费尽力气半抬起身,终于瞧见了趴在床边睡着的人。
他唇色发白,早就口渴干燥得快裂开,可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掌心紧紧攥着肖战冒出冷汗的五指。
他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还在大渝,还住在太子殿里。
只要他抬脚踏进殿,就能看见坐在窗边,穿着一身红衣等他来的昭昭,像往常的每一天那样。
可梦外,肖战不愿意再穿红衣了,王一博也不再是太子殿里的六郎了。
王一博垂眸,视线在肖战清瘦许多的脸颊上流连,从他熟睡紧闭的双眼,到秀气的鼻梁、唇下痣,再到他被人强行扣上了铁锁的手腕。
“昭昭。”王一博很想拧断那铁锁,却拧不动,只能俯过身去,额头贴着肖战的鬓角。
“对不起……”
即便是肖战扎了那几刀,他也知道,这远远偿不尽当年带给对方的伤害,不管是一次次欺骗,还是母亲和孩子的性命。
“我会还给你一个公道。”
王一博的脑海里一幕幕画面反复闪回,在昏迷的那几夜里,他想,他已经猜到肖战磨灭不掉的恨,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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