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拎着一袋子的黑鱼，穿过街角，他颠了颠，手里的重量不止一斤。

“谢封停。”一道阴森的男声扑面而来。

他用力闭上眼，重新睁开，眼眸中杂糅着不满，“是你。”

“是我，”杨树明面色冷淡，“你是要和我作对吗？”

“不敢。”他面无表情。

杨树明的视线从他脸上慢慢移到他手上的黑色袋子，然后再抛向他身后的鱼摊。

“谢封停，给我。”杨树明收回视线冷峻道。

谢封停的前胸轻微地起伏，一种压抑许久的情绪在他的胸腔内翻滚，把他的内脏颠的四分五裂，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让情绪外露，可还是逃不过杨树明的鹰眼。

“怎么，看不惯我。”杨树明冷哼，“谢封停，我最后说一次，给我。”

这一次，谢封停妥协了，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防抗不了，在杨树明面前他始终都太过弱小，太无能，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弟弟。

他把手里的黑色袋子递过去的同时，用一种几乎是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放过他吧，不要再去打搅他的生活。”

杨树明并没有马上接过他递来的东西，而是带着一点轻蔑的神色盯着他悬在半空中的手，等到那双手轻微颤抖，他才不急不慢地开口，“谢封停，我做不到。”

谢封停楞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黑色袋子被拿走，呆呆地听着杨树明的脚步声一点点远离，直到听清脚步不是朝鱼摊的方向走去，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开始焦虑。

杨树明这个人做事乖张，喜怒无常，在皆城无人可以奈何得了他，他盯上了谢京生就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放人。

想到这，他担忧地往身后的鱼摊看去，远处的鱼摊上谢京生正正静静地坐在那，表情平淡又舒展。

晚上七点半，谢京生去公厕换了身干净的灰色卫衣后将杀鱼用的磨刀石和工具丢近一个厚实的棕色麻袋里，单肩背着朝铭感酒店的方向走去。

“你好，有预约吗？”酒店前台的小姐姐问他。

他将灰色鸭舌帽下那张冷淡的脸露出，毫无情绪地说：“509。”

前台小姐姐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问他，“你是性谢是吗？周先生提前打过招呼了，你可以直接上去。”

说着小姐姐给他递过来一把钥匙，他拿起钥匙转身去电梯口。

电梯口站着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男人带着口罩，浑身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还算漂亮的丹凤眼。

他和男人并肩站着，两人都无任何交流，但他还是能隐约感觉到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

那股熟悉感压得他喘不过气，不知不觉中他的后背开始冒冷汗。

叮咚，电梯正好到一楼，他走进去，男人紧跟着他进入。

电梯停在五楼，他走出去，男人依旧紧随其后，他用余光往后瞟，男人打开了508的房门，他没停而是往前走打开509的房门。

进门后他习惯性反锁房门，并将钥匙插随手在钥匙孔里。

他来的早，那个C级指挥官还没到。

手一松，棕色麻袋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蹲下，拉开拉链，露出那几把带着鱼腥味的刀，在刀刃泛出的白光里他看见自己的笑，笑的很可怕。

记忆里谢京生温和，宁静的形象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漆漆的，恐惧和痛苦编织而成的灵魂。

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他杀了人，杀了很多人，如果以前的那个自己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成为一个恶魔般的刽子手，会不会也讨厌现在的他。

他经常反复宽慰自己是那些人罪有应得，可每当他闭上眼时还是会回忆起那些人临死前瞳孔里折射出的那个恐怖的笑容，那是他的笑容。

以前他的手用来敲代码，现在他的手用来剔骨割肉，真是世事无常。

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可他再也没法找回从前那个自己。

大刀丢在床底，小刀小心翼翼别在身后，麻袋卷起来放到窗帘后面，最后点燃一支带着XJS标识的香薰。

做完这些，他静坐在床边，等着香薰的味道慢慢在房间里散开。

晚上八点半，他的房门被敲响，咚咚，咚咚。

他微微仰头盯着门，沉默几秒后起身将孔里的钥匙抽出。

门开了，一股浓郁的酒味和呕吐味迎面袭来，难闻的很，他后退半步，面无表情地看着烂醉的男人一瘸一拐的走进房间。

他关好门，转身看着一脸醉意，神志不清的男人坐在床边猥琐地盯着他。

男人的视线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嘴里还时不时流出冒犯的言语，“早上不注意看，没发现你是个精品，瞧瞧这脸蛋，不说艳压群芳，但也算得上闭月羞花，怪不得能被性杨的看上。”

“你已经查到我的身份了，是吗？”谢京生说。

“是。”男人毫不避讳。

“知道我是谁，还敢睡我。”谢京生依旧面无表情。

男人乐呵地笑笑，“你和杨树明有一腿那又怎么样，你敢告诉他你在这吗？你觉得他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吗？哈哈哈，所以你最好还是乖点，只要你把我服侍好，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在这。”

谢京生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眼里满是漠视。

男人见谢京生没有举动，有些不满但好像今天心情还不错，可以陪谢京生玩玩，便故意恶心他。

“你说你也是命苦，哥哥是A级执法官，你自己又是高材生，脸蛋，家境都不差，怎么就偏偏被杨树明这个活阎王给盯上啦，这下好了只能躲在这个鬼地方卖鱼为生。我都替你可惜，但你别说，杨树明这人啥都不好，就他妈的眼观好，你长的是真他妈的欠操。”

面对冒犯，谢京生就是面无表情，像一个活死人式的。

在有些人眼里，你不回应就意味着漠视，轻视他们，这让他们觉得自己的脸面受到了伤害。

很显然这个男人属于这类人。

男人蹭的一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在距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男人的脸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嘴里呼出的臭气和话一同呼在他脸上，“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一声不吭算什么？”

即使已经这样，他任然漠视男人的存在，在两人都不曾察觉的时刻，房间里的香薰味愈发浓烈。

不知什么时候一双粗大的手从后面摸上他的后背，他微微侧头与男人对视。

男人一脸挑衅地他抛媚眼，慢慢的他脸上有了些神色，只是这些神色不是尴尬，不是害怕，而是鄙夷，是那种发自内心深沉的鄙视和看轻。

男人微微皱眉，盯着他嘴角那道笑弧缓慢上扬，然后微微张开，一道冷冰冰地声音在房间里炸开，“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恶心。”

尾音刚落下，男人的表情变的扭曲，瞳孔里折射出那个恐怖的笑容。

男人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插在他腹部的小刀。

“你怎么敢！这可是皆城，你在皆城杀执法官！！！”

看到男人瞳孔里的难以置信和恐惧，他笑了。

谢京生一只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空出来握紧露在外面的刀柄，一用力，将刀子又往那坨肉里送进去了些。

刀子捅进肉里，割破内脏和肌肉发出的细微声在这一刻清晰可辨。

很快，男人嘴角渗出一条粘稠的血水，趟过谢京生的手一滴，两滴，滴落在地板上。

“三年前六月二号，一名老人交不起所谓的保护费，你将其当街暴打致死；两年前十一月二十一号，你为了给自己亲戚脱罪，找了两个无辜的清洁工当替罪羊，至今他们还在皆城的监狱里替你亲戚坐牢；在职三年零六个月，共残害十一人，贪污三百九十七万，你作为一个C级执法官，不对百姓尽保护之职，反而是滥用职权，残害无辜，你说你该不该死。”谢京生笑的弧度越高，手上的力气便越大。

男人的瞳孔从不知所措，到懊悔，再到极度绝望的恐惧。

“还有，你的人强行把我拉到审讯室害的我弄丢了一只拖鞋是不是也应该偿还啊。”此刻的谢京生就像一个恶魔，冷漠中透着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兴奋。

男人眼神死死地抓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真正反应过来要防抗，可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堆没人要的肉团，软绵绵地瘫在地上，流血过多而亡。

房间里的香薰味已经很浓郁，熏得谢京生有点头晕。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让外面的空气进来，把香薰的味道冲散。

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些顽固的香薰味硬闯进他的鼻腔，勾起他的一些不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