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正在狩猎场上安排布置,看着魏婴过来有些诧异,并未有一丝的犹豫,径直走上前去:“三皇子。”
魏婴道:“二皇兄让我来帮你。”
蓝湛点了点头,和魏婴说着现下的打算,魏婴听着不合理之处,也都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蓝湛一一采纳。
当晚,魏婴检查狩猎场守卫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手中转动着竖笛。
谢允走了,已经走了很多天了,只留下了一封信给他。
像风一样自由的人,是不会为之停留的。
这一刻,魏婴心中无比清楚,他同谢允从不是一路人,不过是命运中的交叉线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
若不是手中没有酒,他都想对着皎皎月色大醉一场。
他想着,便也累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竟然睡着了。
蓝湛见天色晚了,魏婴还未回来便出去找了,他顾不得其他,只知道要找到魏婴。
待两个时辰后,他才见着魏婴在树下睡着了,担忧无比的心终于落下,他轻手轻脚走上前去,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了魏婴的身上。
他伸出手想要理魏婴微微凌乱的发丝却硬生生停住了。
幸而是夏日天气不冷,就这么睡在这里,若是病了又要吃汤药,想起那年冬日,他将伞的方向倾斜他,自己受了凉落了雪,第二日便病了,喝带着苦莲子的汤药皱着眉头,要他拿兔子糖才能喝得下。
蓝湛缓缓靠近魏婴,唇间的触感真实,让他有些恍惚,也只是一瞬的触碰,他便快速抽离,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的人。
半刻钟后,蓝湛拍了拍魏婴的胳膊,魏婴悠悠转醒,他道:“蓝湛,你怎么在这。”
蓝湛道:“一直见殿下未回来出来找找。”
魏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谁的?”
蓝湛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不知,来时就有。”
魏婴道:“明日问问吧,好料子,到时还回去。”
说罢,魏婴将其捡了起来搭在了胳膊上,一时间懊悔自己也有些大意,幸而这是围场还未放走兽,把守也严格。
狩猎当天,各大贵族世家参加,兰陵城主金光善不停的和皇帝恭维着自家长子金子轩如何出色,魏婴对此不屑一顾。
金氏向来会吹牛,几年前吹捧次子金子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谁知道连个进士都没考上,武艺平平,姿色平平,一样都拿不出手,而后又夸自己的长子金子轩如何出色,金子轩倒是争气,考了个榜眼,在京中呆了一年就回了兰陵。
待到开场时,金子轩一箭正中靶心,众人赞叹,随后听着金光善道:“听闻三皇子箭术了得,不若三皇子给大家开开眼界。”
魏婴看了时影一眼,时影点了点头,随后将竖笛插入腰间,随后解开手腕上的黑布,将双眼遮挡。
五箭齐发,正中靶心,台下之人无一不赞叹,他一一扫过众人,忽然见着熟悉的身影。
是留了一封离别信的谢允。
谢允显然也看到了魏婴,摸了摸鼻子准备溜走。
狩猎前些日子,谢父找到了他,将圣旨拍在了他面前,他不得不来参加这场狩猎,本想结束之后就离开的,没想到正好对上了魏婴的视线。
金光善见此,眼神微眯,心中盘算着。
蓝湛轻轻扫了一眼魏婴,魏婴对蓝湛笑了笑,随后站到了他的身边,蓝湛捏了捏手里的避尘,他又怎会不知这帮人看魏婴如同看猎物一般,一个个都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听着皇帝又讲了几句场面话后,狩猎正式开始,魏婴满肚子的疑问要去问谢允,看来看去却找不见人,他万般确定自己不是看错了。
魏婴找到了谢城主,毕恭毕敬道:“谢城主。”
谢父行礼:“三皇子。”
魏婴并未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道:“我有一旧友,名唤谢允,不知是谢城主何人?”
谢父闻言笑道:“你说霉霉,正是吾儿,不知与三殿下……”
原是奉天谢氏之人,魏婴心中一股火升起,可后来又泄了气一般。
他与谢允从未袒露过对方的真实身份,他以为谢允是个江湖侠客,谢允以为他是富商之子,都很默契的不去深究。
魏婴想了想,道:“方才还见着谢公子,本想与他叙叙旧的,怎么不在了。”
谢父笑道:“往南去了。”紧接着,他又补充了几句:“吾儿霉霉被惯坏了,性子散漫,若是得罪了三殿下,还望三殿下莫怪。”
魏婴一心都在谢允身上,匆匆应了几句,随后往南走去。
“谢允,谢允,你出来。”
谢允如蜻蜓点水般踏河而来,轻踩树枝,一袭黑衣,转身看着魏婴,毕恭毕敬行礼道:“三殿下。”
真见到了,魏婴质问的话倒是说不出口了。
“早说你是谢氏之人,我直接带你进宫喝酒了。”
说着说着,魏婴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慌忙擦着,谢允见此并未说话,若早知魏婴是皇子,他定然不会去招惹。
魏婴大名在大魏谁人不知,真正的天子之骄,姿色动人,头脑聪慧,武艺精湛,仿佛世间所有美好之词都在他身上。
可他相识之人是魏无羡,让他只叫羡羡的魏无羡。
“三殿下,宫中的酒我喝不惯。”
说罢,谢允头也不回的用轻功离开。
魏婴见着谢允离去的背影沉默着。
谢允不是被人追着跑的谢允,也不是会送他小礼物的谢允。
他们之间一开始就不坦诚,只不过因为兴趣相投,性子相同,聚在一起,如今一切都被戳穿,也应当各归其位。
魏婴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见着没人才放声大哭,不管结果如何,他是真真的喜欢谢允,会因为谢允给自己带东西开心,见不到谢允难过,会想着他在做什么。
蓝湛一直跟在魏婴的身后,他见着谢允这般干净利落的拒绝,开心又愤怒,幸而谢允不喜欢他,可谢允得到了他得不到的。
时影一袭白衣而来,拿着狗尾巴草蹭着魏婴的脸,魏婴连忙擦干眼底的泪,有些慌乱:“二皇兄怎么不去狩猎。”
“原来你心仪之人是谢氏之人,好说,二皇兄给你做主。”
魏婴点了点头道:“强扭的瓜不甜。”
时影漫不经心道:“得先吃一口才知道。”
魏婴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起身,拉住时影的胳膊道:“他不喜欢我是他的损失。”
时影轻轻刮了下魏婴的鼻子:“你喜欢才重要,况且谢氏也不错,家室也配得上。”
若是逃不了联姻的命运,选个魏婴喜欢的才是重中之重,若是谢家不从,直接将他绑来,训到他服从。
“我还不急呢。”
“阿羡可知,你离开后,就有各个世家贵族跟父皇求娶了,其中兰陵最活跃,让你去配他的次子金子勋,依我看,就是阿羡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我才不要嫁到兰陵去,若是我去了,那金氏岂不是横着走了。”
“所以,姑苏蓝氏和奉天谢氏你得选一个,二皇兄希望你嫁自己喜欢的人。”而非喜欢你的人,你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会不开心的。
魏婴垂眸,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半晌才开口:“一定要选吗?”
时影心疼的将魏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脑袋,道:“必须要选,就连我也要选,选家室差不多的,纳入府。”
魏婴道:“可二皇兄已经有了正君,难不成真的有人想要自己的孩子做妾吗。”
时影笑道:“我们于他而言都是工具罢了,它牵制它,它制衡它,若是将来不用联姻来稳住朝纲,该多好。”
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后宫嫔妃数不胜数,时影未理朝政时,贪污受贿是常态,没有人听取民意,后时影帮着料理政务,皇帝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连折子都不批了,只看结果,有时时影两三天不合眼想出的方案,皇帝未曾看过一眼就否决,玉玺时影自然碰不得,只得一遍一遍熬着,改到皇帝满意为止。
金光善油嘴滑舌哄着皇帝开心,让刚刚分化不久的时影纳了金移花,原本是要将正君的位子给金移花的,但时影强烈反对,甚至绝食相逼,后来皇帝又将言冰云母族云梦江氏的江厌离定给了金子轩这事才算作罢,那时江厌离还未分化,金子轩已经分化为乾身,若是为坤则做金氏主母,若是为乾则赘入金氏娶其金氏坤身,金氏这才安分下来。
皇帝发现此方法可比金银财宝封赏有用的多,对大臣们往时影后院送人的事也不管,他只要朝中和谐,没人威胁他的帝位就行。
“让我想想吧。”
他抿着唇,随后对时影道:“二皇兄,我自己走走。”
“走兽多,阿羡注意安全。”
魏婴摆了摆手道:“知道了——”
魏婴转动着手中的笛子,他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他为皇室子,要担得起皇子的责任,若是联姻能带来暂时的安稳,他也应该去做。
他走着走着,没注意到脚下的陷阱,惊呼一声。
“阿羡——”
滚落到洞中,他眼神迷茫,先前这处并未有陷阱,到底是谁做的,他看着与他一起滚落的时影,连忙将他扶起。
“二皇兄,你醒醒,二皇兄。”
时影悠悠睁开眼睛,一动浑身就是止不住的疼,他伸出手摸了摸魏婴的脸颊,安抚道:“我没事,阿羡有没有事。”
方才时影一直跟着魏婴,魏婴尚且年幼,想不通一些事情正常,但他这般心不在焉,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能及时帮着。
魏婴摇了摇头,道:“二皇兄,我们掉陷阱里了。”
时影忍着疼缓缓起身,道:“阿羡别怕,二皇兄在。”
魏婴这才见着,时影的白衫上染着不少血迹,他顺着看去,这是捕捉大型走兽的陷阱,上面尽是倒刺,时影一直护着他,身上千疮百孔,左腿被铁箭贯穿,而他自己也受了伤,只比时影轻了一些而已。
“阿羡别动,二皇兄看看洞口。”
时影刚要起身,却狠狠跌了下去,魏婴连忙扶住,手上一大片的血渍,时影气息渐渐微弱下去,魏婴有一丝慌乱,拼命地喊着:“来人啊——”
无一人回应他,魏婴想起自己怀中还有信号弹,连忙点燃。
另一边,蓝湛和百里弘毅二人对视一瞬,向对方点了点头,蓝湛是来找魏婴才来时影的营帐里,但只有百里弘毅一人,百里弘毅并未参加狩猎,一直在等着时影,想起昨日他与时影一起进宫时,金移花拽着时影的袖子哭哭啼啼的求着自己带自己一起去,时影安抚他好一段时间,还险些过了宫禁的时辰。
时影回王府的时间不多,但确实比之前勤了些,以前只有月初、月末才回来,也不一定踏后院,去也只去金移花那,自百里弘毅嫁来后,一月八次,其中七次在百里弘毅那里,一次处理公务,金移花从未受过这样的冷待,自然也忍不住了。
蓝湛寻了几处都未见着魏婴,余光忽然见着谢允靠在树上假寐,他走上前道:“谢公子,三殿下呢。”
谢允眯起眼睛道:“他没回来吗?”
蓝湛听完,心里紧张起来道:“没有。”
谢允道:“我方才确实遇见他了,不过说了一会儿话就分开了。”
蓝湛闻言,转身离开,他独自一人带着避尘在林中穿梭,不知为何,他心乱如麻,只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找到魏婴。
忽然听着远处的信号弹,便向着方向跑去。
刚走近时,就听着里面传来阵阵的求救声,他连忙上前一看,被堵住的洞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三殿下,是你吗?”
“是我、是我,是蓝湛吗?”
“是我。”
蓝湛开始徒手挖着洞口,听着里面的阵阵抽吸声: “你快去叫人来,二皇兄受伤了。”
闻言,蓝湛心下紧张道: “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我已经发了信号弹,等会应该有人过来了,你别怕,有我在。”
石头锋利,蓝湛的手很快被血迹沾满,但他一刻都不敢停歇,终于漏出一个小口,他向里看去。
魏婴发丝凌乱,身上伤口无数,抱着昏迷不醒的时影,蓝湛当下慌了神,动作越来越快,直到人陆陆续续的赶到时,才将二人解救了出来。
时影伤的很严重,起了高热,魏婴身上伤口无数,直到见着时影被人带走,他才放心下来,随后眼前一阵眩晕,正当以为自己要摔倒时,被蓝湛从接住,众人皆是一愣,随后一副不敢看的样子,蓝湛并未理会,将人抱起。
百里弘毅见时影被抬回来时不明所以,后来申非提醒道:“二殿下为了保护三殿下掉到了陷阱里,受了伤,咱们得去瞧瞧。”
百里弘毅闻言,心头一紧,自己也没察觉的慌乱,他几乎是用了全部力气才稳住身子。
太医们将伤口包扎好后,只留下了百里弘毅一人,饶是时影伤成了这样,皇帝也只是派人随便问了问便没有下文了。
百里弘毅拿帕子擦拭时影的脸颊,他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时影,毫无戒备,脆弱苍白。印象里的时影大多数都是矜贵端庄,只有在榻上时才会偶尔漏出一丝欢愉。
时影很宠他,给足了百里氏的脸面,若非如此,金氏那边也不会这般着急。
百里弘毅想起方才有人带着自家乾元来他营帐中,明里暗里的意思让时影纳了这人,但百里弘毅三两句就将人打发走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时影的脸颊,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自己在京中铺的眼线从未刻意回避过时影,时影培养的暗卫也会听他的话,他明白时影想要什么,也尽自己所能帮着,时影也将他想要的放到他手里,夷陵大半的商铺尽数到了他的手里。
百里弘毅轻轻摩挲时影的唇,手上的力道重了些,昏睡的时影皱了皱眉头,百里弘毅这才收了手。
另一边的魏婴也起了高热,蓝湛派人去探查,是谁私挖的陷阱,这次的变故,蓝湛已经去请罪了,皇帝打了蓝湛十大板聊表惩戒后也没再追究,蓝湛算是明白了,魏婴和时影二人在皇帝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先前那般宠爱的魏婴,饶是他手上破了皮,皇帝都心疼,可自从魏婴分化为坤身后,受了这么重的伤,皇帝都未看了一眼,只派人来慰问一下,随后继续和世家引荐的新坤身打成一片去了。
蓝湛刚刚受了刑,他进账中时见着谢允拿着毛巾擦拭魏婴的手,他忍着怒气上前,随后拿过来谢允手中的毛巾:“不劳烦谢公子了。”
谢允道:“不麻烦、不麻烦,蓝将军刚刚受了刑,还是抓紧时间去休息吧,毕竟我与魏婴算得上旧友,我来照顾他。”
蓝湛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喜欢他就不要平白招惹他。”
谢允只觉得蓝湛莫名其妙,但他并未深究,想着都没用膳,便道:“辛苦蓝将军照顾羡羡,我先去准备膳食,待会儿羡羡醒了该饿了。”
说罢,便走了出去。
蓝湛坐在一旁,擦了擦魏婴的手,不自觉的将自己的手塞入他的手指中,十指相扣。
他方才一直在想,若是他没找到魏婴该怎么办,受了这么重的伤,掉到了那么黑的洞里,从前都是要他守着睡才行。
他轻轻俯下身子,在魏婴额头上落下一吻,到鼻尖,最后到唇上。
殊不知,这一切被站在营帐外的百里弘毅尽收眼底,百里弘毅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开始盘算着,随后转身离开,并未惊动里面的人。
魏婴足足躺了小半个月,他本来三天就好了,可谢允非要他再养一养身子。他很奇怪,谢允怎么不躲着他了,问时,谢允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解释道:自己一开始是不想的,可后来发现,像魏婴这般真挚之人少之又少,舍不得他这个旧友,只是一再强调,只能是朋友。
他其实一直在想,魏婴受伤那日是不是因为自己,心中愧疚,况且难得遇到魏婴这般合拍之人,断交确实难。
魏婴对此不屑一顾,他道:天下又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乾元,再说他这般好的人,应该天下最好的乾元来配,以后和谢允只是旧友之交。
二人这才放下芥蒂,又约着一起喝酒。
时影伤好后就被皇帝命令继续看折子,他瞧着堆了半个屋子的折子一时之间不知在想什么,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日,皇帝的折子一日都未处理,随后认命似的开始批阅起来。
直到午时,百里弘毅送膳时,还见着时影在批折子。
“先用膳吧,煲了汤。”
时影抬眸,他见着百里弘毅的手红了一些,开口道:“你做的?”
“嗯,先尝尝,觉得不错我下次再做。”
说罢,将盛好汤的碗放到了桌子上,时影一边看折子一边吃了起来,百里弘毅见着时影的唇有些失神,时影察觉到他的目光,猛然靠近,随后吻了一下百里弘毅的唇,百里弘毅随之加深,二人之间难舍难分,片刻后,听着时影道:“帮我研墨。”
百里弘毅才回过神来,他默不作声的照做,他在想,自己方才为何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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