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的红梅树静静地贮立天空之下。房间里的透出的光，落在错落的红梅树枝，光影与树交叠，形成无数的带着光的网，好似要过滤掉黑夜里四面八方的噩梦。

长笙的手总是往被子里缩，一点都不安分，“疼，好疼。”

越北昭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沈长笙的手腕，防止沈长笙挂着针的手乱动。

长笙的手腕太细了，没一会白皙的皮肤上就留下了印子，“别动。”

越北昭的声音低沉，同屋外的黑夜一样寒冷。长笙渐渐地不再乱动，越北昭逐渐放松力道，最后松了手。

狂风在屋外咆哮，叫嚣着整个红梅谷就是它的主场，甚至想透过落地窗占据屋内的一切。

柳司卿一觉醒来，抬头一看外面的天都黑了，再看看手机，“8点，我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出了卧室，走向另一个卧室，正要敲门，只见越北昭从屋内走出来，“说话小声一点，屋里有人。”

“什么。”，屋里有人，柳司卿强压下震惊的声音，眼神七里八拐的看着越北昭，只不过一会功夫，越北昭这是走了桃花运啊这是。

柳司卿连忙让越北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并把茶端给了越北昭，“快给我讲讲。”

越北昭甚是无语，都没有看柳司卿那副八卦脸，“收收你的表情，一个小孩，你在想什么？”

“我才不信，我要去看。”柳司卿一个转身，轻快的走进了卧室

长笙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由于瘦弱，被子里鼓起了一个小包，只有挂水的手在外面。

“被子这样不会闷吗，会不会导致呼吸不畅。”柳司卿作为一名医生职业病开始出现了。

走上前，把被子扒拉了一下，露出了脑袋，脑袋上有着几根不听话的头发，翘着偏向了一边。

青涩稚内，尽管闭着眼，都能让人觉得这孩子乖顺可爱，还有些可怜，“真乖！”

柳司卿信了，虽然他知道越北昭性取向为男，但总不会去喜欢一个小孩，这点他是坚信不移的。

“信你了，那孩子看起来还挺乖的。”柳司卿从卧室内出来，边走边说。

“乖”，越北昭嗤笑了一声，眼前忽然浮现长笙闭着眼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是挺乖的。”

“我点个景点餐厅的饭吧，让人送来。我看那药水快完了，待会他醒了，得吃些东西。”

越北昭点了点头，屋内却再次传来了咚咚的声音，二人快速进了房间，一个杯子滚到了越北昭的脚边，越北昭伸手捡了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走向床边，抬手要去摸一摸长笙的头温度，看是否退烧。

“这里是哪里？”声音虽然无力但却有着十足的防备，快速地偏过了头。

越北昭的手就这么顿在空气中，眼神看向沈长笙，略有不快，越北昭再次靠近沈长笙的额头，“不要动。”

长笙莫名的发颤，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不是善茬，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的额头上，长笙总觉得这人下一秒要给他一拳，于是思想紧绷着准备反击。

“不那么烧了”越北昭的声音像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来打我的。

长笙睫毛微颤，吐了一口气，缓缓的看向他所在的房间。

手机，我的手机，长笙开始去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怎么也没有，都忘了自己手上的还挂着水。

“你在找什么”

柳司卿看着长笙由刚才的害怕紧张变成现在的焦灼，连忙问着。

“手机，我的手机”着急中带着些哭腔

“是这个吗，已经坏了，再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的”越北昭慢慢的说着，沉稳但又冷漠。

长笙一把拿过去，手机的尸身触目惊心，手机坏了，“修不好了。”越北昭看着沈长笙失魂落魄，绝望的眼睛。

眼泪顺着眼睑一滴一滴掉落，没有一点声音，长笙无声的流着眼泪。

柳司卿揽着长笙的肩膀，眼睛里好似春日的晴空“没事，我找朋友修修，说不定里面的数据还在呢！”

或许吧，或许能有救，长笙抽了抽鼻子，眼睛红红的看向了越北昭和柳司卿，“真的吗？”

“真的，我不骗人。”

长笙安静下来，这才意识到周围一切都很陌生，手上受伤的伤被包扎过，眼角的伤也处理过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柳司卿的声音很温柔。

“我没有家。”

奶奶去世了，奶奶的儿子带着骨灰，转而买了枫叶镇的房子，去了别的城市定居，长笙就没有家了。悲伤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席划过长笙每一寸肌肤，直到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名字。”越北昭开了口，沉默的沈长笙被吓了一哆嗦。

“长笙。”

声音破碎，可怜沙哑，那双杏眼像是含着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长笙渐渐放松下来，刚想说话，突然沈长笙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整个脸都红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姓什么，还有你的父母呢”越北昭的声音没有那么凶了。

“没有姓。我是奶奶捡来的，我当时只记得自己叫长笙。”

奶奶也没有姓氏，就叫梅娘，我也没有姓氏，奶奶说也没什么大不了，长笙多好啊。

可我，一点也不长生啊，奶奶。

“好了，好了，药水快完了，我来拔针”柳司卿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拿着医药箱里的棉签，“来，把这个按着，有点出血，过一会再扔掉”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越北昭出去开门，是给长笙看病的医生，“您好，病人的药水应该完了，我来拔针，还带了些药”

“好的”

“针都拔了呀”女医生惊讶地说着。

“我也是医生，看水完了，就拔了”柳司卿回应着。

“那行，这药饭后喝，一天三次，忌生冷、辛辣，油腻。还有让孩子穿厚一些”

女医生叮嘱完，越北昭将人送出了门，正要关门，“等等，先生，您的饭到了”

“谢谢”

客厅的温度和卧室比起来没有那么暖和，越北昭把外卖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走进了卧室。

“下床吃饭”

“外卖到了，我还以为得好久呢”柳司卿说着，眼睛瞪大了一圈，越北昭把自己的大衣递给了长笙，“套在外面”

柳司卿目瞪口呆，一是长笙躺在那小小一坨，现在站在地上竟然有1米72，而他本人才1米79。二是越北昭竟然把衣服给了长笙让让穿上。

震惊之中，柳司卿突然蹦出了一句话，“你几岁了呀”

越北昭又把黑色围巾围在了长笙的脖子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长笙的鼻尖，抬头便是越北昭深不见地的眼眸。

长笙呆愣在那，哪里还有一点打架的影子，显得极为乖顺。听见柳司卿的声音，“16岁。”

柳司卿欲语泪先流，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他今年也不过21，还会再长。

“穿好了，我们就出去吧，饭菜都很清淡。”

三人在桌子前坐下，长笙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两个人的名字，再次开口，“你们”

长笙还没说完，越北昭说着，“吃完在说话。”，

然后打开了一碗粥，拿出了勺子一起递给了沈长笙没有受伤的左手。

“谢谢！”

三人开始吃饭，柳司卿期间刚要说话，就被越北昭的一个眼神给打了回去，柳司卿只能干瞪眼，转而快速吃完饭，在一旁叽里呱啦了起来。

饭吃完，长笙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越北昭把药分好拿了过来，“喝药。”

长笙盯着落地窗，“现在是几月了。”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他眼前走去并拉上了窗帘，越北昭看了桌子上的药，又看了看一眼长笙，没有回应长笙的话。

长笙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小到听不清楚，“不是八月，八月是不会有雪，不会有雪。”

“11月，现在是11月。”越北昭开口说着。“我姓越，你可以叫我越先生，另一位叫柳司卿，你叫他，”越北昭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叫我哥哥吧。”柳司卿原本坐在越北昭身边，一下跑到长笙旁边，十分自来熟地说了一句。

“越先生好，柳先生好，谢谢你们。”长笙站了起来，十分认真的弯腰90度感谢了越北昭和柳司卿。

“谢啥，快坐下。”柳司卿的声音非常欢快。

长笙没有抬头，直到越北昭说了话，“坐下吧。”

还只听越北昭的话，也是，越北昭不说话的样子，眉眼一沉，吓死个人。

“你打算以后去哪里？”

长笙的手攥着大衣的边缘，眼睛看着黑色的围巾，我能去哪呢，我还能去哪里。

窗外黑夜如昔，脑海里平日肆虐无声的声音，此时此刻却好似在长笙的面前疯狂叫嚣。

你奶奶前天昨天死了，她儿子带着骨灰早走了，房子都卖了，你还回来做什么，这镇子可不欢迎你。

声音如刀剑刺穿长笙的骨头，疼的他看不到任何光亮。

我想去看奶奶一眼，看完我就没有，没有遗憾了。

李龙饭店，李龙带着奶奶的骨灰走了，是A市，还是B市，其他的什么城市。长笙很久才开口，薄唇上下微动，“你们是从A市来的吗？”

沈长笙的声音怯懦，嘶哑，眼神里带着些乞求却又随时会主动熄灭最后一丝光。

“是的。”越北昭回应着。

“我可以先跟着你吗？”

“为什么？”越北昭的声音淡淡的。

少年无处靠岸，经年离索16载，凄风苦雨，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以为向A市里那些公子们，各个不是图你长相，就是图你的利啊，柳司卿在一旁暗自想着。

因为我生病了无药可治，快要死了，因为我想要去看奶奶最后一眼，哪怕是坟墓，因为我身上只有500了，因为A市，B市太远了，我怕我来不及找奶奶，因为，因我有些自私。

“因为我想，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长笙的声音很轻，可是长笙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那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我还有什么呢，好像就只有这一条烂命了，若是哪天他需要的话就给他吧，总比随便死在哪里好多了。

“我可以帮你做事，我会很多。我会打架，会洗碗做饭，还有，”

长笙的眼睛圆圆的亮亮的，五官虽未张开，却是青涩中透着一股冷艳之美，越北昭的心神忽然有恍惚，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我答应你。”

“我们明天早上就回A市，集团出了一些事需要处理，你也进卧室休息。”说完，越北昭看向柳司卿，就去了沙发那边坐下。

“昭哥。你去我房间睡吧。”

“不用了，我就睡沙发，你快休息吧。”

“那行，我也不劝你了。”柳司卿走向卧室，蓦然回头，“昭哥，你为什么答应带他回去。”

越北昭放下水杯，“或许因为他很乖。你不是说他很乖吗？”

“哥，这孩子跟那些人不一样。”柳司卿突然严肃起来。

“我知道，你想多了。”越北昭眼神沉了下来，那些人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那就好。”

越北昭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字，那个先跟着你的“先”字，一开始就没听见，后来再也无从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