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果然没有迟到，虽然踩点了。我大摇大摆地从教室进去，教室里语文课代表正在带读课文，课代表看了我一眼，继续没有感情地念着课文。

　　教室里念课文的声音很是响亮，像极了爱表现的小学生们。

　　我作为汉语言文学的学生，文科生，这些文言文我背得滚瓜烂熟，甚至现在都还能背出《离骚》，所以这些课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坐在贺青山的位置上，目光落在我前排的“我”的后脑勺上。

　　我，何归远，坐在贺青山的前排。

　　我进来的时候，何归远依然认真地看着书，一点眼神都没留给我。我不知道他到底还是不是“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归远僵硬了一下，才回过头来：“什么事？”

　　顺毛的刘海，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声音弱弱的，很温柔。

　　是“我”的声音。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问。

　　何归远歪了下脑袋：“贺青山？”

　　我顿了会：“没事了。”

　　何归远一脸疑惑地回过头。

　　他是“我”，毫无疑问是“我”。

　　在被不熟的人搭话时，会脸红，声音会变小，唯唯诺诺。

　　就是那时候的我。

　　我直到大学都还是内向的性格，但是大学时期，遇到了不少小组作业，需要上台展示，需要回答问题加学分，工作后，需要和各种陌生人交谈，甚至还要当主持人。

　　对于已经成年的我来说，曾经那些做不到的事情，我磕磕绊绊都做到了。

　　看到曾经那个内向腼腆自卑的自己，我感慨万千，他的确是另一个人，已经不是我了。

　　我第一次以旁人的目光看“我”，他的确没什么亮点，朴实无华，除了成绩好，乖巧，没有其他可夸的东西了。但是成年后的我无条件地溺爱曾经的我，他其实长得很清秀，眼镜摘下来会显得眼睛更亮一点，不至于显得木讷。

　　虽然最后上了一所很普通的学校，但曾经的自己是努力过的，而那努力的身影令我着迷。

　　考研考编失败后，我再也提不起劲学习了。我明白我不是学习那块料，父母再让我尝试考公考编，我全部拒绝了，我再也承受不了失败。即便如此，不妨碍我欣赏现在努力的自己。

　　因为曾经努力过，所以我大学毕业以前没有任何遗憾。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

　　以我现在的水平，语文课可以不听。我最终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也是因为这是我唯一无压力的科目。

　　我的理科一塌糊涂，高中的时候，物理最低分12，对我打击很大。我现在仍然记得，物理的多选题，我为了保证一半的分数，选择了C选项，而那道题的正确答案是ABD，我完美错过了正确答案，被老师调侃了。

　　何归远现在还很认真地听着语文课。

　　我撑着脑袋看他的后脑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老师身上，在别人都开小差的时候，他依然很认真地做着笔记。如果我后来能有现在的自己这种干劲，或许多少能更成功一点吧。

　　我默默翻开了书。

　　下课后，何归远依然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他在看小说，是推理类的书籍，我记得那时候的我最爱看推理小说，甚至会抄写推理题目，和同桌玩推理。

　　在数学课的时候。

　　我记得，我的数学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高中的数学老师姓吴，叫吴勇，是个老实木讷的老师，是大家都喜欢欺负的那一类老师。连曾经内向自卑的我都能欺负，别说别人了，一整节课没多少人在听课。

　　何归远在和同桌玩推理。

　　如果我好好学习，会不会结果更不同，我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给父母减少点压力。

　　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就已经伸手拿走了何归远手里的纸。

　　何归远吓了一跳，以为是老师，一脸惊恐地看向我。

　　我认真地看着他：“好好听课，否则你会后悔的。”

　　何归远不理解，碍于在上课，他没有和我说什么。

　　我后悔了，我明白，以“我”的性格，会一整节课都想着这件事，没办法好好听课。

　　我现在已经不是何归远了，我还要为何归远的人生负责吗？

　　我现在是贺青山，贺青山的大学也是三本，不过是私立大学，学费比独立学院要贵一点，学校排名也更低。

　　后来贺青山去了厦城当程序员，一个月工资六千，但是物价高，六千块其实不算多。我偶然见过他一次，已经没有少年时期的活泼开朗和少年感，带着一股上班族的死气。

　　也正是在那时候，我为我的暗恋画下了句号。

　　我喜欢明媚的贺青山。

　　而贺青山长大后也和我一样了，对我来说，毫无魅力。

　　似乎贺青山也挺需要重生的。

　　我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我分不清，我到底是何归远，还是贺青山……

　　何归远喜欢贺青山，以前的贺青山不知道，但现在的贺青山知道，有没有可能，我们可以一起进步？

　　或者我向现在的何归远告白？他一定会答应我，我保证，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可是贺青山喜欢女孩，我能这样自私吗？

　　可是贺青山不知道去哪了，我才是贺青山，我确定自己喜欢何归远，我可以告白，这算什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