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的生活都几乎是重复的。
早上在固定的时间被闹钟吵醒,起床洗漱后顶着发懵的脑袋坐上公交车去打工的咖啡厅。
在这样的生活规律而乏味的生活中,只需添加一点点的意外,都会让人开始对下一个重复缀满了期待。
每天中午到便利店买一罐牛肉口味的猫罐头和回寝室的路上回到湖边看一眼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我持续着这种习惯一个星期之后,也已经和那只白猫混得极其熟悉。甚至有两天我在刚进学校不久的路上就遇上了它。他一边叫着一边在我的脚边蹭,我甚至抱了它,过敏的症状也再没出现过。
我为此开心极了。我开始期盼着下班,回去的路程让我觉得越发庸长难捱。
车窗外的光被公交车的车窗切割成了一块一块之后落进车厢里。最后一班公交上的乘客每天都寥寥无几。
我们学校与公交总站之间只相隔了两站,每天在我要下车时,车上基本就只剩下了我和司机两个人。
但今天却难得多了一位大妈和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看上去四五岁,坐在位置上一直念叨着童谣,这倒是让这寂静的夜晚也不至于太过荒寂。
我喜欢坐在公交车后排的位置上,无聊了就听着音乐靠窗发呆。
今天的司机将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这会儿车上就剩下了我们四个人,我甚至觉得有点寒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稚嫩的童音隔着耳机穿插进音乐间传进我的耳中,这让我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投在了小女孩儿的身上。
女孩儿扎着双马尾,嘴里一边念着童谣,一边还在摇头晃脑。大概感觉到我在看她,她偶尔还会转过头来看我,笑着和我摆摆手,我也和她摆摆手。
邻近学校的这段路每到晚上就变得清净极了,就连路灯都像是要沉眠一般昏暗。
小女孩儿看着我的时候,偶尔被照进来的路灯晃过,两只眼睛像两个小灯泡似的发亮。
有时候我觉得小孩子和小动物其实很像,尤其是他们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大哥哥,你听过猫头鹰唱歌吗?”
恍神间,稚嫩的童音突然清晰地出现,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站在了我的座位旁边,我竟都没发现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愣住了。虽然带着耳机,耳机里的音乐也依旧再放,但小女孩儿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中。
大概是最后一班车的缘故,司机师傅将车开得有些猛。
我担心着小女孩站不稳,可我一个男的伸手去拉拽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儿似乎也不是很合适。
于是我为难的看向前面的大妈,盼着她能赶紧把自己家孩子带走看好。
可大妈却没有一点回头找孩子的意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有点无语。
这大妈心也是真大!
小女孩儿似乎还在等着我的回答,甚至手已经撑到了我旁边的座位上,试图坐上来。
猫头鹰唱歌?城市里哪来的猫头鹰?
小时候晚上偷着去林子里玩倒是见过。光听叫声就够让人汗毛立正了,还唱歌?
老人常说,亥时猫枭叫,必有人命丧。
所以在我们村子里,见到猫头鹰并不是什么好的象征。
我刚想开口说“没有”,公交车突然急刹车,我整个人猛地向前倾,撞上了前面的护栏,连带我到嘴边的话也撞回了肚子里。脑袋在护栏竖着的栏杆上磕了一下,嗡嗡作响。
耳机掉了半边,前面司机的咒骂声顿时就灌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揉了揉发懵的头,猛地反应过来身边的小女孩,可当我在身边寻找的时候,目光扫到小女孩儿已经回到了大妈身边的座位上,正歪着身体,将脸藏在了椅背后面,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像是在偷偷望着我。
脑袋可得很疼,手摸上去似乎是肿了个包。我用手心慢慢的揉着,疼得倒抽了几口气。
公交车停在路中间,司机一边嚷嚷着“车坏了!都下去吧!”。随即将前后门都打开了,连并着车里的所有顶灯也都跟着打开了。
车厢里突然地光亮刺得我眼睛有点睁不开。我缓了两分钟才扶着脑袋站起来,前面的大妈和小女孩儿也已经离开了。
“师父,真走不了了吗?”我走下车梯,看着正点了根烟蹲在路边抽的司机问。
司机翻着眼看着我吸了一口烟,直到他将过了肺的烟雾吐出来才说:“你不是从L大下么?就前面也没多远了,你走回去吧!”
“……”我无语。
这叫什么事儿啊!
走回去?
虽然确实也就还差半站的路程,可走回去也得将近二十分钟吧!
“师父,您跟我开玩笑呢?这大半夜的,我走回去?”
我左右看了看除了我和司机之外空无一人的马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要不这样,您是不是等别的路过车来接应啊?要是等不了多久,我跟您一块儿行么?”
“这点儿都收车了等妈B的接应!赶紧走!赶紧走!”司机师傅似乎心情也很差。
被司机这么恶劣的态度轰,我心里顿时就窜上怒意。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哎!你这人怎么……”
我刚想理论,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在这寂静的夜晚,实在有点惊悚。
我没好气的掏出手机来,正纳闷这么晚了谁还能给我打电话,但看了手机上显示的人名我就立刻接了。
“姥姥,这么晚您怎么还没睡啊!”
“做了个梦,突然醒了就睡不着了,想你了就给你打个电话。”
姥姥的声音听起来底气倒是很足,没半点刚睡醒的意思。
老年人总是睡眠不好,一旦醒了就睡不着是老毛病。
在这深更半夜的马路上遇到这么让人糟心的事,突然间听到姥姥的声音,让我心里的那份烦躁一瞬间被抚慰了。我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对电话说:“您这是做了什么梦了啊!睡不着就讲给我听听。”
我自小是姥姥带大的,即便是后来在县里上学,可和姥姥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
姥姥的笑声只能通过电波传递过来,这让我突然特别的想家。想念坐在我家院子里的枣树下听姥姥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说起我家那颗老枣树,枝丫茂盛,可结的枣个儿大却没什么味道。从春天起,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虫子从树上往下掉。
很久以前,家里人也试着把树锯了。但据说这棵老枣树有灵性,锯不得,才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那是在我爷爷奶奶还年轻的时候,我爷爷爬到树上锯过两次树杈,从上面摔下来两次。第二次摔伤了脊椎,瘫在床上直到四十几岁去世也没能再站起来。
我爸那会儿才正上高中。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把这样的事和一棵树联系在一起。家里壮劳力摔成了瘫子,家里家外的事就只有我奶奶一个人打理。幸好我奶奶在村委会有工作,我爸也很争气,考上了大学。
从那之后砍树的事就没人再顾得上了。
我奶奶是在我爸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因病去世。而我姥姥是在我妈有了我之后才从村南头的老房子搬来现在的院子住。
我小的时候一直和姥姥在枣树下的那间房睡。
还记得有一天晚上,睡觉前由于我咳嗽了几声,姥姥说去给我拿药,我便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等着。
我自小胆子就大,小孩子都怕黑,但我不怕。我无聊的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漆黑的院子等姥姥。房子外面枣树到了夏天就长得异常茂密,白天能遮挡炎热的太阳照进屋里,晚上又将月光遮得严严实实的。冬天却又因为树的遮挡,多少能挡住些冷风吹进屋里,所以大树下的这间房冬暖夏凉,打我记事起就和姥姥睡在这儿。
那个时候还没人跟我讲过关于这颗树的事。
我正盼着姥姥快点拿着又凉又甜的咳嗽糖浆快点回来,看到玻璃外面出现了个白色的轮廓,就以为是姥姥往回走被玻璃反射出的影子。我叫了一声:“姥姥!”但没人回应。
接着我又看到了好几个白色的影子,他们像实在排着队,一个一个的从玻璃外面经过,走到老枣树的树干时就消失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我用被将自己整个蒙了起来,姥姥回来时,我抱着姥姥哇哇的哭。
那是令我至今难以忘却的经历。
姥姥安慰我,是白色的野猫跑过去被我看花了眼。
等我长大了,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之后,姥姥才扇着扇子,跟我一起坐在枣树下的凉亭纳凉时我们又提起了这件事,我才从姥姥口中听了爷爷的事。
姥姥说枣树年头太久不能砍了,又怕有虫子掉到身上,我爸才找人在下面搭了这个凉亭。
像今天这样连大半夜都依旧热得人喘不上气来的天气,就特别怀念在凉亭下扇着扇子吃西瓜。
“醒了就记不住了。战战啊!怎么听你的声音,这么晚还在外面啊!”
我还在怀念在自家院子里的惬意,听到姥姥这么问了,我说:“我下班晚,不过已经快到学校了!”
姥姥听了,在电话那边心疼我的唠叨了几句,即便可能不会照做,我也都乖乖的应了下来。
“战战啊,进七月了,晚上还是得早点回学校听见了吗?千万不要贪玩!”
“知道了姥姥!”
正和姥姥聊着,在我身后突然就传来了一声突兀的汽车喇叭声。
我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不仅回头看过去。结果一转头就被车灯晃得睁不开眼。我忙往路边躲了几步,却没想到是刚刚那个司机,开着他才说坏了的公交车向我使了过来。
电话另一边的姥姥大概也听到了鸣笛声,嘱咐我说:“走路就不要打电话了!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连连应下,这时公交车已经离我很近了。
让我意外的是公交车居然缓缓地在我旁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发出金属机械用力碰撞的声音。
“小子,上车!”
司机在里面对着我喊了一声。那声音听上去竟然让我觉得很急促。
我也没多犹豫,抬腿就迈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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