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下过一场秋雨,石板路也都是湿漉漉的。
朱门显赫,深宅大院,就算是后门都挂着一对红灯笼,尽显气派尊贵。
年纪不大的孩子们蹲在屋檐下等候着王家的嬷嬷来选人。
他们年纪尚幼,还不懂得卖身为奴是什么意思,故而神色茫然。
只是知道要是能被王家嬷嬷选中,他们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那些人的父母看到那王家嬷嬷出来,全都像是看见生肉的恶狼般扑上去,着急地将孩子往他们面前推,生怕落了旁人的后风,自家孩子便卖不出去。
他们衣裳破烂,面黄肌瘦,哀求着面前的嬷嬷,“嬷嬷!看看我们家的孩子吧,您看多齐整!您看看这牙口!”
“我们家的孩子吃得少!干活也利索!您只用给他一碗饭,他就能干两个人的活计!”
“嬷嬷,您看看我女儿吧。家里还有五六个孩子要养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从小就懂事,能吃苦,您就卖下她吧,不然我们一家老小还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其中一位穿着褐色衣裙的嬷嬷皱着眉,似乎对这些孩子都不大满意。
她手里捏着的帕子忽地落在地上,正准备弯腰捡起的时候,忽地有个孩子先她一步给捡起来了。
他安静地把帕子双手递给她,对她展露一个乖顺的笑,怯生生却又有些胆大,“嬷嬷,您的帕子。”
江嬷嬷接过他递给自己的帕子,看着他默不作声地站回到母亲身边,不免仔细地打量着他来。
年纪不过也十三四岁的模样,也不像其他乡下孩子东张西望的,衣着也算整齐干净。
最难得他天生一副笑相,尤其那双眼生得格外漂亮。
江嬷嬷不免对这个孩子心生了几分好感,看向他身边的农妇,颇为不解地道:“人人都抢着我能够买下他们的孩子,你们怎么在角落里也不说话?”
肖于氏虽憔悴,但眉眼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说话做事颇为柔顺,对着嬷嬷微微福身行礼。
“我们来晚了,也不懂得如何叫卖。他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若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也不忍心将他给卖掉。”
嬷嬷看她说话做事也不粗陋,也满意地点点头,又看肖战眉眼漂亮,是个讨喜的孩子,对他越发满意,掏出几块梨糖递给他,柔声道:“孩子,你愿不愿意跟我进府?”
“以后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肖战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母亲,肖于氏对着他笑着点点头,示意他接下,“快谢谢嬷嬷。”
他这才接了,真心实意地对着嬷嬷笑,声音轻快,“谢谢嬷嬷,我愿意的。”
江嬷嬷看着他笑觉得他定能讨二公子欢心,便越发喜欢他了,跟身边同伴商量几句,就拿出五吊铜钱交给肖于氏,反复叮嘱,“这钱就是这孩子的买身钱,等他签了奴契,日后他就是王家的人,他生死都是王家的了。”
“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肖于氏听到她的话,不舍地看向她的孩儿,眸中泪光闪烁,最终还是缓缓地接下了那五吊钱,低声叮嘱他,“肖肖,进了府要听嬷嬷的话,更要听老爷夫人的话。”
“是娘亲对不起你,可弟弟妹妹们还小,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
“日后你就是王家的人了,不管跟了谁,你都要记住,你是奴,事事都要以主人为先,不可违背主人,听到了吗?”
肖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强硬把手里嬷嬷给的梨糖递给母亲,“母亲,你带回去给弟弟妹妹,我不喜欢吃糖。”
肖于氏一愣,看着手里的糖忽地落下泪了,心中更是羞愧难当。
哪有孩子不喜欢吃糖,他只是懂事得把好东西都让给弟弟妹妹了。
江嬷嬷看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搂着肖战踏进那深府大院中,朱门缓缓落上,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们这群乡野里的孩子成了王家院里的下人。
他们这一路碰到不少丫鬟仆役,将那些野猴子都看傻眼了。
很快嬷嬷就领着他们到了一处格外清幽的水榭楼台,敞开着的屋里能看到如花似玉的丫鬟们,眉眼含笑,穿得跟仙女似地,或捧镜,或端盆,或是捧着那如云朵似的衣裳,站在屋内。
乡下来的野小子哪见过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一时间眼睛都看直了。
肖战没注意那些姑娘,只看到了院里池畔还有着颗高耸的玉兰花树,这个季节早就缀满花。
江嬷嬷看着那些男孩,不悦地轻喝了一声,将他们给吓得低下头,装作一副鹌鹑模样,转头却发现肖战并没有像其他人被丫鬟们吸引了注意力。
她那端肃的面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对他更填几分好感。
如花丛中忽地多了一人,如玉般的面容,身量修长,清挺俊雅,眉眼里是恰好好处的矜贵情冷。
明明被那么多如花般的丫鬟簇拥,却不见半分风流之色,唯有冷淡疏离。
他平举着双臂,仍由其他人伺候穿衣,将层层叠叠的冷软白纱穿上,一丝不苟地系好绳结,从头到尾的规矩讲究。
江嬷嬷对这位王家的小主人极为尊敬,低眉顺眼带着那群毛头小子在他屋门外候着,未敢打扰,声音微微拔高,“二公子,这都是夫人吩咐给您挑选的贴身小奴,您挑挑,若是有喜欢的,就让他留在身边给您解闷。”
少年披着雪白狐裘转身,身后如花般的丫鬟为他让开路,冷漠冰冷的目光落在外面那一群群泥猴子身上,不免嫌得蹙了眉。
见他似乎是想要去外面看看,旁边的紫衣侍女自作主张地想要搀扶他的手臂,却被他冷淡撇开,似乎并不喜别人的触碰。
肖战悄悄地抬眼看了他,却觉得他宛若小神仙般高不可攀,也不敢多看就垂眼盯着脚底的蚂蚁数数,却注意到那白玉般的小公子的腿似乎有些隐疾。
右腿迈步的时候总是有些勉强用力,不过他只是记在心里,没说出来。
旁边浓眉大眼的男孩也是口快,跟他一块儿发现,竟然口无遮拦地道:“二公子竟是个瘸子!”
他这一话一出,在场的面色俱是一变。
江嬷嬷更是慌乱无措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年,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巴掌,怒声道:“你胡说什么呢,二公子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那孩子被重重打了一巴掌,顿时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江嬷嬷拉扯着想要将他给扔出去,一时间院子闹哄哄,不成样子。
随后那清冷的少年人终于开了口,眼神晦暗不明,沉稳不容置喙的声音道:“够了。都送走吧,我不需要什么贴身小奴。”
肖战以前爬树掏鸟蛋的时候,也不小心摔下来过,瘸了好长一段时间,被村里的孩子笑话了很久,他心里也不好过。
娘亲说过,以后他就是王家的人了,面前的人就是他的小主人,他得做些什么让他别难过。
他抬头看了眼院里那白玉兰,忽地利落拉起衣袖,像是小猴噌地一下爬到树头上。
大家都被他的动作给吓到了,那嗷嗷大哭的孩子也不免看呆了。
王一博顺着众人视线抬头一看,高大的白玉兰树间多了个瘦弱的身影,满身泥尘,却挡不住眉宇间的秀色,天生一副笑脸,让人心思豁达轻快。
高门大院里的公子耳边从小都是规矩,身娇体弱又是养尊处优,哪见过这样爬树不雅的事情,不免也有些被他的胆大妄为惊愕地站在原地。
那泥猴子似的人拽下几朵带着饱满花苞的枝条,抱着树干利落地滑了下来。
他满不在乎地擦了擦脸上的灰,抱着那几枝花献宝似地捧在他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有模有样地学嬷嬷叫他,“二公子,你别生气,这花送给你!”
他眉眼稚气漂亮,望着你的时候,上挑双眼里宛若春水,就是瘦巴巴,还穿着一身黑扑扑的衣服,像是没吃饱饭的小老鼠。
肖战见他没有反应,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竟然垫着脚尖够到比他高的少年脸庞处,极快在他脸颊边重重地亲了一口。
啵地响亮一声,江嬷嬷差点心都跳到嗓子眼里,没有当场被他僭越的行为给吓得昏倒过去。
他干什么了,他竟然亲二公子了?!他竟然敢亲二公子?!
王一博脸颊处传来柔软的触感,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里有些愕然。
那人就又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把花往他脸上凑,“每次我伤心难过的时候,阿娘都亲亲我,我就不难过了。”
他悄悄地拿手摸了把他垂在身侧的手,害羞地道:“二公子,你也别难过。”
忽觉手背处传来软软暖暖的东西,让他的指尖忍不住轻颤了下,怕吓到他,便克制地佯装没有察觉。
江嬷嬷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原本以为面前的人大概会大发雷霆地将他给拖下去,没想到他竟然笑了。
他刹那的笑容如同初春枝头未消的雪,伸手接过他递给他的白玉兰枝,将笑给掩映。
“你叫什么名字?”他低头看他,清瘦俊雅的少年比他高了一个头。
肖战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头,抬眼笑,“我叫肖战。”
王一博面色淡淡,心里却是有些喜欢他的,看向江嬷嬷道,“就他吧。”
江嬷嬷也是面色一喜,二公子向来不喜别人接触,更别说被这无知小儿亲了一口。
她果然没看错肖战,这孩子果然十分讨喜,竟能将二公子哄得笑了,高兴地道:“还不快向二公子谢恩。”
“谢谢二公子。”肖战乖巧地谢了恩。
王一博竟将自己腰间的松石鹤纹玉佩都摘了下来,弯腰,低眉将那枚玉佩系在了他的腰上,“嗯。”
那枚玉佩可是他一直随身携带,从小不离身的,如今竟随随便便地就给了这不知来处的乡下小子,让服侍他多年的莲香差点没有压碎了牙,眼神里满是妒恨不平。
王一博看着他脏兮兮的样子,心中不免越发柔软,朝着身后的人淡声吩咐,“莲香,给他准备一身干净衣服,带他去梳洗一下。”
呼呼呼,开写了。第一章增添了细节,删减改变了一些剧情。但从第二章开始就是完全不同的剧情了,很新鲜!大家稍安急躁,细细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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