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昏黄,暮苍茫。
十八岁的宋亚轩站在校门口。
街对面,夕阳穿过梧桐树梢,朦胧着某种绯红色的透明光感。
随着视线的摇晃,光点不断闪烁,阴暗交错间给人以失焦的不安感。
忽然,树下传来一声清越嗓音,轻而易举便给世界注入了既鲜活又真实的生命力。
“路远,别送了。”
宋亚轩的视线迅速下移,清越嗓音的主人正站在梧桐树下。
那是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光影交错之间,只余少年五官轮廓勾勒出的一抹清隽疏朗。
细碎的阳光穿过额前凌乱的发丝,落在青若远山的眉宇间,此刻的夕照却给原本深邃锐利的琥珀色眼眸笼上一抹似水柔光。
他笑着看定宋亚轩的脸,重复一次:
“路远,别送了。”
——不……
挽回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夕阳下的世界却突然摇晃起来。
画面失去了焦点,夕阳余晖、梧桐树影、深邃又柔和的眸光,全部融进了一片无序的六边形光斑里。
——不,让我说完!
摇晃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愈加剧烈。
宋亚轩能感到那个世界在推他离开,他奋力挣扎,不愿就此远离越来越模糊的夕阳以及夕阳下渐渐远去的少年身影。
光斑迷蒙中,宋亚轩的意识不断被拉扯,恍惚间,一道男声在耳边清晰响起,带他脱离了失焦的世界。
“宋哥!”
晃动平息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梦境中的少年,二十五岁的宋亚轩靠在椅背上,沮丧得不能自已。
“快醒醒,模特快到了!”
稍微平稳呼吸后,宋亚轩睁开眼睛,出现的是工作室纯白的墙壁,刚才将他从梦中惊醒的,原来是布鲁诺推搡的震感。
“脸色这么苍白,魇着了?”
耳畔又一次传来布鲁诺担忧的问询,手畔适时递来了杯温水,温热的液体入喉驱散了梦中余悸,他强打精神:
“没事,不过是个梦。”
布鲁诺眼珠转了转,对其不愿多说的态度心知肚明,也不再追问。
“难怪脸色这么难看,你做梦向来不讨喜。”
宋亚轩手撑在膝盖上,揉了揉太阳穴,眼中还残留着梦中那不断闪烁的光点,心间漫出一丝空落。
每一次的梦醒都让他怅然若失,可能是七年前憋着的那口气从没顺过去,每每回忆起来,那股怒气和委屈就噌噌地往外冒,可偏偏除了他,没人记得。
只有他囿于梦魇,独自咀嚼着七年前的残梦。
“开工了!”
布鲁诺适时叫了他一声,宋亚轩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三点二十五,还有五分钟模特到场。
“你先下去,模特来了叫我。”
基于他和刘耀文的上一条消息到现在都未得到答复,时隔七年再开口问候显得不合时宜,短暂怔愣后,宋亚轩切到通讯录,拨通了贺峻霖的电话。
高考后他随养父母前往美国,和高中同学们早断了联系,只和同在美国发展的贺峻霖日益密切,是宋亚轩通讯录里为数不多的大学毕业后依然有联系的高中密友。
忙音响了三声,贺峻霖清凌的声线才从听筒那头响起:
“喂,轩儿,不是马上开工了怎么打电话?”
宋亚轩抬眼瞄了一眼周遭的同事,选择走去相对空旷的露台上讲话:
“贺峻霖,跟你说正经的,刘耀文要回国了?”
这个名字从齿缝里钻出来的时候,感觉也怪,像在嚼什么意识流的词句。
每个字都好熟稔,连在一起却被陌生化了。
电话那头先是一愣,似乎是在揣摩他语气里的情绪,但宋亚轩故作平静,品不出什么端倪,旋即调侃道:
“呦,这么关心呢?听说下周末回国,大家还吵着说要一起聚餐呢,但你们不是毕业就……”
贺峻霖是唯一知道他和刘耀文过往的人,关于青春期的那点狼狈和难以启齿的心动爱恋,他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宋亚轩审视着露台斑驳的地板,那些裂缝像是某个谜面,他努力拼凑,却始终不得其解。
宋亚轩还要说点什么,玻璃门被人轻叩两下,他回身,看到布鲁诺指了指楼下,示意来人了,随时要开工。
心绪恍惚,但宋亚轩无暇他顾,匆匆挂断电话,顺着旋转的楼梯往下走,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他再一次垂眼摁捺眉骨。
骤然升腾的喧嚣声潮涌而来,夹杂着刻意压抑的惊呼。
玄关处嘲哳骚动,热络的寒暄声、不加掩饰的盛赞、纷踏至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尽管作业环境鱼龙混杂,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物早已是常态,宋亚轩还是常在这样的时刻感到不自在。
相比去附和逢迎,虚与委蛇,理解他人不太好笑的笑话,遵守别人不太合理的规则,他更习惯躲在镜头后,用取景框分割世界的喧嚣。
脚步声近了,他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立住,一抬眼,被众星捧月着的那位模特从转角处出现,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琥珀色的眸子穿越热络的人群,在刹那间撞入他眼底——
一切恍惚如梦,正如七年前的那个黄昏,梧桐树下,少年清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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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