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君九澈。

　　此刻，一身黑衣的他站在她的窗外，神色依旧冷酷。

　　程槿宁吓了一跳：“君九澈，你怎么来了？”

　　君九澈皱眉：“我走的时候已经说过，让你等我。”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程槿宁就想起他临走前留下的那些银两，心里实在生气。

　　她正要质问他，却见君九澈刷刷刷往外掏东西，不过片刻，一大叠东西就被他放在二人之间的窗台上。

　　君九澈的脸色依旧很冷：“这是我名下两座宅子的地契，这是西街六家商铺的地契，这是十三万两银票…以上，是我的全部身家。”

　　程槿宁一头雾水：“所以呢？”

　　“所以，我会负责。”

　　程槿宁这才意识到，君九澈之所以留下那些钱财，是想让她知道，他养得起她，会对她负责。

　　这个男人，有点可爱。

　　程槿宁故意问他：“你把所有的银子给了我，拿什么给我聘礼？”

　　君九澈的神色暗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我娶妻，君家会管。待选定黄道吉日，便上门来提亲。”

　　程槿宁笑了笑：“不急。这样吧，你等我消息，等合适的时候，我自会让你上门提亲。”

　　她家今日才拒了肖家的提亲，若是明日君九澈再来提亲，会无端兴起波澜。

　　于是，她进一步解释道：“我家今日才拒了肖家的提亲，你若是明日来提亲，不好。”

　　君九澈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还喜欢肖星昼？”

　　“没有！以后不许提他的名字，不然，我打爆你的头！”

　　君九澈，不要提起肖星昼的名字，他不配。

　　说着，程槿宁冲着君九澈挥了挥拳头。

　　看着程槿宁白嫩的拳头，君九澈没忍住，笑了。

　　“你笑什么？”程槿宁恶狠狠道。

　　“你很可爱。”

　　程槿宁腹诽道：你才可爱！

　　你全家都可爱！

　　这时，君九澈脸色一变：“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飞身上墙，这就要走。

　　程槿宁急了：“你的银票地契不要了？”

　　“给你了。”

　　说完，君九澈就下了墙头，不见了踪影。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程槿宁急忙把那一大叠地契银票全都收拾了，找了个稳妥的地方藏了。

　　她刚把东西藏好，外面就传来蔷薇的声音：“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

　　“好，我知道了，这就去。”程槿宁很快出门。

　　她明白，祖母这是要问为何退亲。

　　祖母一向对她不喜，平日里连她多看几本书都要斥责一番，今日得知肖家退婚，虽然明面上是母亲拒绝，但，都是一家人，祖母一定能猜出，是她的主意。

　　看来，今日是免不了一番斥责了。

　　程槿宁刚踏进程老夫人所住的第三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瞬间，程槿宁隐在袖子里的手攥了起来。

　　是关梦儿。

　　一进门，就看到关梦儿依偎在老夫人的怀里，一口一个“外祖母”，叫得正开心。

　　老夫人低头看她，眉眼之中满是笑意。

　　程槿宁缓步近前，规矩地行礼：“槿宁见过祖母。”

　　看到程槿宁过来，老夫人脸上的笑意跟变戏法似的，咻的一下就没了，她冷眼看过来，言语之中满是责备：“你为何拒了肖家的婚事？”

　　“回祖母的话，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嫁人。”

　　“小儿之见！”老夫人拍了一下桌子，“肖家那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能拒绝的？肖父虽然只是个礼部侍郎，可你别忘了，肖星昼的亲姑姑是德妃，肖家是要一步登天的！”

　　老夫人的确没说错，后来，德妃的儿子三皇子，的确在肖家和程家的扶持下，登基为帝。

　　此番听到老夫人这么说，程槿宁立刻快走几步，上前捂住老夫人的嘴。

　　老夫人愤怒地呜呜着，一双怨毒的眼睛怒视着程槿宁。

　　程槿宁伸手“嘘”了一下，小声道：“祖母，这话可说不得。如今陛下身体康健，您话里话外说三皇子要登上帝位，这话若是传出去，咱们程家可就完了。”

　　老夫人立刻安静下来。

　　如此，程槿宁还算满意，松开老夫人的嘴，却又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朝着守在外面的蔷薇道：“蔷薇，赶紧打盆水来！我才想起来，刚刚过来的时候好像在廊子那边摸到鸟屎了，赶紧打水，我要好好洗一洗！”

　　老夫人一听这个，立刻命人打水漱口。

　　恰逢此时程槿宁洗完手进来，老夫人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这丫头，真是要气死我。你那手摸到了鸟屎，为何不洗一洗？”

　　程槿宁眨了眨眼睛，灵动的眸子里满是委屈：“知道是祖母叫我过来，我自然是飞奔而来，什么都顾不上了。要怪，只能怪我太在乎祖母了。”

　　这时候，关梦儿插嘴道：“表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虽然着急，但是外祖母的身份在这儿摆着，你那手上沾了秽物，怎好来碰外祖母的嘴呢？”

　　“是是是，梦儿表妹说的是。早知道我刚才就不该情急之下捂住祖母的嘴，该让她多说一些的。如此一来，祖母的话传到外面去，我们程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就能整整齐齐地去见列祖列宗了。”

　　老夫人一阵心悸：“程槿宁，闭嘴，你胡说什么？”

　　程槿宁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嘴：“怪我怪我，都怪我。我怎么忘了，就算是程家有事，也梦儿表妹无关。”

　　说完，程槿宁看向关梦儿：“想来是梦儿表妹觉得这只是我程家的事，与她无关，这才不在乎祖母的话会不会传出去。”

　　关梦儿急了：“我没有！”

　　“你没有，为何责怪我？我都说了是情急之下太着急了，你还揪着我不放。”

　　“我……”

　　关梦儿还要说什么，直接被老夫人打断：“行了，都别说了。”

　　鸟屎这回事儿，她真是不想再提了。

　　老夫人看了程槿宁一眼：“不要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拒绝肖家提亲的事。”

　　“女儿婚嫁，自然要遵从父母之命。这番话，母亲不妨来问我。”说话间，凌清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一过来，就把程槿宁拉到自己的身后，直接看向老夫人：“母亲，您刚才派人来问，儿媳已经说的很清楚，是儿媳不想槿宁早早嫁人，这才拒了肖家的提亲。您不曾耳聋，想必听得很清楚。既然知道，又来质问槿宁，实在是损了您身为祖母的体面。”

　　老夫人怒极：“凌氏，你在教我做事？”

　　凌清径直看过去，不卑不亢道：“母亲一向不喜儿媳，儿媳心里自然清楚。不过是为了夫君，往日多有隐忍，不曾忤逆母亲。只是母亲别忘了，儿媳也是做母亲的人，为了自己的女儿，儿媳今日，不想再忍。今日不妨再告诉母亲一次，肖家的提亲是我拒的。您有意见，尽管来找我！”

　　说完，凌清拉着程槿宁的手，直接走了出去。

　　这一刻，程槿宁惊讶极了。

　　母亲和祖母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好，却也不曾如此剑拔弩张。

　　为了她，这次母亲真是豁出去了。

　　出了福寿院的门，凌清顿时扶住了墙。

　　程槿宁吓了一跳，忙扶住她：“母亲，您怎么了？”

　　凌清摆手：“没事，就是有点腿软。”

　　“啊？”程槿宁悄无声息地摸了一下母亲的脉，的确无事。

　　凌清很快站直身子，抚了抚心口：“嫁进来快二十年，尚且不曾这般生硬地怼过她，今日，着实是我胆大包天了。”

　　程槿宁抱住了她：“谢谢母亲。”

　　“谢就不必了。扶着我点儿，我腿软。”

　　“好。”程槿宁笑着扶起母亲，往她所住的惜颜堂而去。

　　陪母亲说了会儿话，程槿宁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到夜幕降临，她换了身小厮的衣服，提着棒子和麻袋，从后门出府。

　　今晚，她要先讨一点利息回来！

　　她的运气还不错，很快，她在春香楼外，看到了肖府的马车。

　　没过多久，肖星昼就从里面出来，坐上了马车。

　　程槿宁算好距离，立刻从这边的胡同出去，绕到另一个胡同口。

　　这个胡同口连着大街，而那条大街，是肖星昼回府的必经之路。

　　程槿宁迅速布置了一道绊马绳，等着肖星昼的马车过来。

　　很快，有声音传来。

　　程槿宁握紧手中的棒子，静静等待着。

　　此时已是深夜，大街上很安静，故而那小厮将车驾得飞快，再加上视线不好，并未留意到这处绊马绳。

　　顷刻间，马儿一声嘶鸣，摔倒在地。

　　那小厮也整个人飞出去，摔晕了过去。

　　马车也随之侧翻，肖星昼脸上带血，狼狈地从里面爬出来，坐在路边一边喘息，一边警惕地看向四周。

　　程槿宁用黑巾蒙上自己的脸，提着棒子走过去，先是一棒敲晕肖星昼，甩了他十几个耳光，之后，直接攥紧手里的棒子，朝着他的胯下，砸下去！

　　肖星昼发出一声惨叫，人也随之苏醒。

　　醒过来的他反应很快，直接攥住程槿宁的脚腕。

　　程槿宁拿起手里的棒子砸他，但，肖星昼铁了心一般非要将她留下，任凭她如何去砸，他愣是紧咬牙关不松手。

　　突然，肖星昼一手抓住她手里的棒子，力道之大，将她整个人也带了下去。

　　程槿宁迅速将棒子脱手，另一只脚踹向肖星昼的脸。

　　肖星昼偏头躲过，她却因为脚下不稳，朝着一旁跌去。

　　程槿宁暗道不好，一旦她倒下，就落了下风。

　　不曾想，这时有一人凌空而来，直接将她揽入怀中，之后更是一脚踹飞肖星昼，抱着她，一个纵跃便上了屋顶，疾行一段距离后，才将她放下。

　　程槿宁气息微喘，正要看看此人是谁，却见他主动拿下脸上蒙面的黑巾。

　　看到他的脸，程槿宁笑了：“原来是你。”

　　君九澈看了看她：“可有受伤？”

　　程槿宁摇头：“没有。”

　　“你今日，让我很意外。”

　　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程槿宁立刻解释道：“放心，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君九澈后退两步，不动声色地护住身上的某处，应道：“哦。”

　　程槿宁正要说什么，君九澈一把捂住她的嘴，带着她一起蹲下，低语道：“别说话，巡街营的人来了。”

　　君九澈话音刚落，底下便有声音传来。

　　程槿宁看过去，就看到一队巡街营的人举着火把，朝着肖星昼所在的地方而去。

　　待人都过去了，君九澈问道：“你那绊马绳和棒子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程槿宁摇头：“没有。都是很寻常的物件儿，不会因此查到我头上来。”

　　“那就好。我送你回去。”

　　程槿宁略有迟疑，看了看肖星昼所在的方位，直接拉住君九澈：“你在巡街营，有熟人吗？”

　　君九澈看了看她，突然就笑了：“放心，明日肖星昼狎妓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程槿宁眼前一亮，君九澈懂她。

　　她就是这个意思，此时夜深人静，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若是能传扬出去那就不一样了。

　　肖家不是一向自诩清贵吗？

　　“你在巡街营也有熟人？”

　　君九澈看了看她：“我是巡街营副指挥使。”

　　“啊？失敬失敬。可我记得，你不是在大理寺任职吗？”

　　君九澈苦笑一下，看向远处的皇城，没有说话。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有过疑惑。

　　他在战场上屡建奇功，为何回到京城，却让他做一些名声不好的事情？

　　暴戾凶狠的大理寺少卿，可止小儿夜啼的巡街营副指挥使，刑部残忍无情的行刑官，随便一个拿出来就足够令人胆寒，可他，兼任三个。

　　后来知道的多了，也就释然了。

　　“你怕我吗？”君九澈突然问。

　　程槿宁摇头：“不怕。”

　　她是真的不怕。

　　上一世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怎么会怕他呢？

　　君九澈自嘲一笑，似是不信。

　　程槿宁没再说什么，只主动握住他的手：“君九澈，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要好。”

　　上一世，君九澈是苦于自己的名声不好，才不敢对她表明心迹吗？

　　既然如此，那么，她主动一点就好了。

　　君九澈整个人瞬间愣住，呆呆地看着程槿宁。

　　夜色暗淡，唯独她那双眼睛璀璨夺目，似乎盛满了整个星河，美不胜收。

　　他用了力气，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