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台灯放的太靠里，苏新皓盯了那个粘土好一会，竟然有流泪的冲动。

十八楼的舞蹈教室从来不缺留着锅盖头的小男孩，彼时的苏新皓和朱志鑫还只是为了月末考核和身高发愁的小孩，那时所有人都觉得苏新皓后面跟着朱志鑫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就连他们自己也这样认为。

两个小豆丁周末出去玩，窝在角落拿着塑料勺子分享同一碗冰激凌，色素和食用香精的味道，满大街都一样，地板上的汗水和钢琴上的黑白键承载了他们所有的生长痛。

朱志鑫从苏新皓这里得到的爱太轻易，失去的那一天自然也显得很浅薄。

痛。

这是朱志鑫对他分化热的唯一感受，第一次的分化不能使用任何药物，只能自己硬生生的熬过去，医院的分化房间向来冷清，最难挨的时候，朱志鑫以为世界已经把他忘记。

琥珀的味道早已蔓延至房间的每个角落，身体上的痛苦和潮热让他没法躺在床上休息，他把被褥拿到地下，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月亮，想着出院以后要和苏新皓出去吃火锅。

分化的那三天简直是度日如年，他顺利通过信息素控制测试之后，转入普通房间进行后期观察。Stf领着几个练习生过来看他。

张极拿了一兜子的零食，美名其曰给朱志鑫好好补补，却在路上吃了一大半，摸索半天才找到最后两根棒棒糖。

他环视一周，却没见到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

“小苏今天放学晚，一会他坐单车来”

等苏新皓穿着校服拿着果篮到病房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跟着工作人员回公司了。

朱志鑫见到他噗嗤就笑出来“我又不是生病，干嘛还要拿果篮啊”

苏新皓被他笑得脸红，把书包扔到沙发上接着跑到朱志鑫面前。

“怎么样，分化是不是特别难熬啊”

“还行吧，睡两觉就过去了”

“这么简单吗，我看网上都说的很痛苦呀”

苏新皓眼睛亮亮的，趴在病床前凑近他，未分化的人闻不到琥珀的味道，苏新皓和平常一样，想去挽他的手。朱志鑫却不着痕迹的挪开了。

他的信息素正在外泄，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出院后的一周，上位圈的几位练习生准备出发参加某地方卫视的晚会。朱志鑫把苏新皓揽在怀里，苏新皓矮他半个头，稍微踮起脚尖就能看见他圆圆的发旋，他第一次觉得分化成Alpha是件不错的事情。

他保证这会是一个风雨不侵的地方，一个只留给苏新皓的地方。

可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苏新皓就像是大多数人认识里的幸福小孩，家庭条件不错，父母开明乐观，梦想可以当成事业，所以他并不吝惜给出爱。

哪怕对方做出的回应不相等也没关系。

但他留在原地实在太久，这里混着试探，选择和忽略，每一次，每一次伸出又落空的手都好像是凌迟。

他不想再做等待戈多的爱斯特拉冈，听着卡西莫多敲响末日丧钟，苏新皓下定决心，要像壮士断腕然后再刮骨疗伤。

这世界缤纷，苏新皓不再祈求时间倒流，不再去问如果如果。

他们做不了亲密挚友，当不了一世仇敌。

就停在这里，停在重庆的十八楼，停在双截棍和爆米花。

可朱志鑫似乎反悔了，他真切的感受到横在他和苏新皓之间的东西是跨不过去的，而他的悔恨是这东西赖以生存的养分。

他继续装傻充愣想要回到过去，雪夜，烟花，冰激凌，生日信……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的蝴蝶扇动翅膀，德克萨斯却掀起了一场风暴。

左航的雪松信息素步步紧逼，有关于苏新皓的一切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游刃有余，于是他只能祈祷，拙劣的提起小时候的那些“唯一”和“只有”，一次又一次撕开苏新皓已经愈合的伤口。

苏新皓不会再把他当英雄，当小孩，当第一顺位，不会给他留玄关的灯，不会在大笑的时候看向他。

他清醒的太晚，爱的太迟钝。就像是王朝崩坍前留下的最后一抹的余晖。

爱的对立面不是恨，是不在乎。

拜托拜托，朱志鑫想，哪怕是恨，哪怕我们说出口的每句话都是刺向对方的利刃。

只要你还愿意为我流泪，还痛就是还在爱。

苏新皓静默了良久，拉开抽屉的手停住，他起身站在玻璃柜前，打开柜门，把这个小小的粘土放了进去。

他不会痛很久的，兔子狗先生的心理医生说——他就要挨到新天地了。

“苏新皓！”张极推开门，强硬的让苏新皓从回忆里抽身。

“左航要做宵夜，喊你下去打下手”

苏新皓到厨房的时候，左航刚系好围裙，他打开冰箱环视一圈，发现只剩下昨天剩的米饭，干脆充公张极的几根火腿肠拿来做炒饭。

苏新皓之前对于做饭的概念大概就停在水煮菜，他不太会开火，左航在一边看着比他得心应手的多——把鸡蛋打散，放入切好的火腿丁，接着倒进米饭，最后进行简单的调料。苏新皓在他旁边有样学样，他学东西很快，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差。

苏新皓和左航的磁场很和，无论是合作歌曲还是一起做饭。

和张极不同，左航一直不是一个喜欢情感外露的人，他能平静的接受所有的好与不好，给出的回答总是——“没问题”“可以”“我都行”

这不叫没主见，只是他习惯了不被人坚定选择。

而他所有的“出格”，全都和苏新皓有关。

张极是弟弟，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哪怕是做错事也只是训两句，而朱志鑫和苏新皓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插入的童年，这些他全都没有。

左航没想过从苏新皓哪里得到些什么，他甚至连争取成功率有多少都不敢想，只守着“队友”的本分，在苏新皓可接受范围之内，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的给出一点爱。

“过两天还有舞台，都少吃点啊”左航把碗放进水池，走到张极后面拍拍他的肩，朝着厨房的位置昂了昂头

“我火腿肠都充公了怎么还要我洗碗！”张极一脸不服，扭头去看苏新皓。

苏新皓把摆摆手表示无奈——他和左航站在统一战线。

左航被苏新皓逗笑，推着哼哼唧唧的张极进了厨房，陪他一起刷完了碗，出来接过苏新皓递来的纸巾。

苏新皓吸吸鼻子，捕捉到空气中一丝雪松的味道“左航，你，易感期是不是快到了”

左航下意识的去摸贴在颈后的抑制剂，点点头“是快到了，过两天的表演我会注意的”

朱志鑫站在远处的楼梯上，看着苏新皓和左航说话，苏新皓从身后的水果碗里拿了两颗青提塞给左航，他没法去怨恨任何人，因为第一个离开苏新皓的人就是他自己。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张极。

他还没来得及换下舞台服饰，回到化妆间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外面出事了。”

“信息素泄露，整个后台一团糟，不知道那家艺人在卫生间里……”张极说不下去了。

张泽禹听见前半句就下意识的把苏新皓拉到自己身后，他是Beat闻不见信息素的味道，最容易受到影响就是应该是作为Omega的苏新皓，万幸是来之前他刚打过一针短时强效抑制剂，这会儿看着并没有多大影响。

“工作人员这会正在疏通观众，一会咱们跟着大部队出去”朱志鑫把门拉开一个小缝，扭头对着剩下三个人说。

“左航呢，左航人呢”苏新皓反应过来，左航的舞台结束的比他们要早，这会儿却见不到人

“他估计在候机区等着团舞，你放心，那边离后台不算近，早就清好人了，他手机没拿，应该在外面等咱们呢”苏新皓点点头，跟着张泽禹出了门，心里却总是沉不下来。

信息素的泄露让在场的部分Omega收到些刺激，张极朱志鑫都跟着去了别的队伍，等到了空地，苏新皓才发现包落在了刚才的化妆室里，手机身份证都在那里面。

“不用啦，咱们那个区本身就消杀的差不多了，我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张泽禹本想帮苏新皓去拿却拧不过他，只能说句早去早回。

与此同时，张极和朱志鑫终于发现不对劲。

左航不在这里，他甚至不在Alpha的队伍里，最差的结果是他被那个发q的Omega影响留在里面没出来，手机在助理那边，可惜Beat区离他们太远，现在这会只能联系现场的工作人员加派人手去找。

时间推回到半个小时前。

辅助化妆师看着是个新手，第一次跟着老师负责这种大型的舞台妆，左航要改动的地方不大，稍微补一下就行，可女孩不小心打翻了桌边的眼影细闪，衣服到没多大问题，只是沾了左航一手。

女孩红着脸道歉，左航只是好脾气的笑笑，距离舞台开场还有好一段时间——“没关系，我洗一下就好。”

刚走到卫生间左航就听见一些不该有的声音，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拧开水龙头简单冲洗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推门而出的那一刻，陌生的Omega信息素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他正处易感期，本身就比平常敏感许多，他强撑着从墙边站起来，找到一间休息室，扯开领带，强压下内心的那份躁动却是无济于事……

左航尽力让他人生的每个落点都是正确的，把为数不多的舞台都变得有效，不断精进rap，自己尝试创作，练习生的试错成本很低，他必须珍惜来之不易的一切。

谁都行，左航想，随便谁都行，只要能坚定的选择我一次，救我于水火中一次……

“左航！你在里面吗！开门！左航！”他大概真的晕了……

有人在踹门，左航摇摇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拧开门锁，却看见苏新皓站在外面，他把人拉到怀里，“嘭”的一声把人顶在门上。

“你疯了！你来这干嘛！”左航控不住外泄的信息素，他紧紧抓着苏信号的手臂，断断续续的说话，把人往外推，易感期的Alpha就像是失去意识的猛兽，脑子里只能想到占有。

苏新皓从没见左航如此失态，衬衫早就被汗沁湿贴在身上——他根本等不到医护人员来。

“左航，你冷静，冷静”苏新皓扣住左航的肩膀，尽量让人放松下来，他揽住面前人的肩膀，陪他一起坐下，撕开了抑制贴的一个角，白桃味并没有怎么安抚左航的情绪。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左航压在了沙发上，苏新皓从没有这样紧张，他有点害怕，瞪着小鹿眼看向左航，温热的鼻息喷在两人中间。

左航把头埋进面前人的颈窝，像是失足的人终于寻到一根浮木，他抱住苏新皓做了几个深呼吸。是，可以，左航想，这个位置他要的起，坐的住，他不想再演什么深情男二的狗血剧本了

苏新皓尝试放出一点信息素，淡淡的白桃香气萦绕在身边，左航冷静了不少，靠在苏新皓肩膀上假寐。

“你怎么来了”

“我包落在刚才的化妆间了，本来想拿完就走，谁知道闻见雪松味，越想越不对，还好来了。”

左航点点头，轻轻拉住了苏新皓的手，苏新皓立马紧紧回握住了他——他在左航心里下了一场雨，这雨声势浩大，是长路漫漫一切都不可说。

朱志鑫他们来得比医护人员要快，张泽禹回头喊人，工作人员给左航打了一针抑制剂接着联系了医院。

苏新皓看着被安全送走的左航终于安下心来，张极走上前，脱下外套，把左航披在苏新皓身上那件随手扔在椅子上。

“出了汗就不要吹风了，会感冒的”张极拉住苏新皓的手，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