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肖战从进门开始，就被王一博勒令不许抬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眼睛只看得到黄砖玉砌的地面和前面王一博飞扬的玄色绯纹袍角。

王一博双左腿向前迈了一步，单手轻撩衣袍下摆，右腿单膝跪地，神色恭顺，仪态端方。

“儿臣携侧妃肖氏给父皇，母后，皇贵妃请安，父皇圣安，母后，皇贵妃金安！”

早在进殿的时候，白泉已经吩咐引路的宫人在王一博耳边小声提醒过，皇贵妃尹媛也在。

肖战转了转眼珠，王一博那一套行云流水的请安礼看的他眼花缭乱，嬷嬷可没教过他这些，他可学不会。

肖战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参见父皇，母后，皇贵妃！”

坐在燕帝左侧的女子，一袭霜粉色烟萝软纱梅花百水裙，寐含春水，粉腻酥融，明明容色略逊于燕帝右侧的正宫皇后，气场也弱下去不少，然灵动甜美的亲和模样，却更能吸引人的目光。

女子绢帕掩唇，身子微微侧向燕帝，娇笑道，“侧妃娘娘怎么行如此大礼！倒让本宫受宠若惊了！”

王一博余光略略扫了一眼身旁的肖战一眼，小世子跪的倒是规规矩矩，但皇室礼仪繁复，肖战行磕头礼也没什么大错，但按礼来说身为东宫侧妃面见帝后只需行跪礼即可。

肖时越眉心微蹙，眼中闪过一抹玩味，尹媛此言看似无心调侃，却在暗指肖战不懂礼数，将凤栖宫和东宫都内涵了一个遍。

真是愚蠢至极，难道忘了他们中间坐着的这位帝王最讨厌嫔妃之间勾心到角？她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怕不是当了几天皇贵妃，管了几日后宫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连平日里那娇憨单纯的形象也不愿意维持了。

果然，燕帝皱了皱眉，声音低沉中透着无上威严，“你是长辈，怎的小辈一个跪礼便受不起了？太子，侧妃免礼吧！”

尹媛白皙的俏脸一僵，立刻端正身子，不敢在说话了，其实她哪里是愚蠢，而是因为她向来知道燕帝心思深沉，皇权至上，格外重视规矩，曾经一个嫔妃在御花园见到圣驾，跪的慢了些都被生生杖责了三十，差点一命呜呼，她知道自己开口必定会让燕帝不满，可太子新娶的肖侧妃背景实在强大，日后恐怕会危及他孩儿翎王的地位，虽然冒险了些，但起码可以让肖侧妃失了圣心，从而挫一挫东宫与凤栖宫的威风。

“好孩子，是叫战战是吧，抬起头，让父皇看看！”

王一博刚要提醒小世子，不可直视天听，却还是晚了一步，听见自己的名字的肖战，丝毫没有犹豫的抬起头，正对上燕帝威严沉炯的目光。

燕帝目光落在肖战身上，许久，直瞧的殿内一众人都背脊生寒。

“竟是这般好的模样！皇后，平阳王养了个好儿子！太子算是捡到宝了！咱们皇家算是捡到宝了！”燕帝语声轻缓，没有多大波澜。

肖时越松了口气，赶忙接过话，“这孩子也就这张脸能看了，愚笨至极，您看，这规矩学了一个月愣是什么也没学会，臣妾也是偷了懒，想着以后进了东宫自然有太子与太子妃调教，只是若这以后闹了笑话，可别说是臣妾凤栖宫出去的就好！”

“我哪里笨嘛！”小世子嘟嘟囔囔，王一博听的真真切切，眯着眼睛瞪了人一眼，小世子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燕帝眼尾眯起，开怀的笑了几声，“哈哈……皇后说的是，谁的人谁管！规矩慢慢学就是，急什么？朕瞧着战战可聪明着呢！是不是，太子？”

“父皇所言极是！”王一博赶忙恭声说道，顺手轻轻拉了拉肖战的衣袖，示意他谢恩。

肖战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被尹媛脖颈上带的一串南海雪珠吸引，眼里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根本就没听见燕帝在说什么，被王一博打扰还颇有些不满的瞪了王一博一眼，王一博心头一哽，压低声音，耐着性子说：“父皇在夸你聪明，还不快谢谢父皇！”

肖战眼眸一弯，扑通一声，再次跪了下去。

“谢谢父皇夸奖！”

“好好，快起来，快起来！”

燕帝笑容越发明显，一脸慈爱，俨如一个慈父。

王一博携肖战给帝后奉茶，难得没出什么乱子，小世子认真起来还是挺有模有样的。

燕帝看了身旁的白泉一眼，白泉立刻示意，挥了挥手，几个宫人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端着盖着红绸的银质花纹的托盘，红布上面绣着百鸟朝凤的花样，一看便是赏赐给新人的。

白泉上前，一一揭开红绸，“侧妃娘娘，这些可都是皇上赏赐您的！”

“战战，过来，瞧瞧喜不喜欢！”燕帝冲着肖战招了招手。

皇帝赏赐哪个敢说不喜欢，这个规矩肖战还是懂得，但是看着托盘上金灿灿的物件，小世子眼睛直放光，乐颠颠的就跑了过去，早就把谢恩抛到了脑后。

王一博眉心抽动，自己果然夸早了。

“上好和田玉雕刻成鸾凤和鸣玉簪一支，翡翠祥云如意一炳，翠玉玲珑玉冠一樽……”白泉一一为侧妃娘娘介绍着。

肖战那双比宝石还透亮的大眼睛，从头瞧到尾，喜欢的小表情藏也藏不住。

燕帝觉得有趣，笑着问，“战战，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谢谢父皇！”肖战这才想起了谢恩，学着王一博的样子，单膝跪地跪地，“谢父皇赏赐，儿臣很喜欢！”

“喜欢就好，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就跟父皇说！”

没人能把帝王这句话当真，但肖战哪是一般人，虽然没有明着说出口，大眼睛却一直往尹媛的脖子上瞟。

尹媛意识到肖战的目光，不悦的醋了蹙眉，面上不显，温柔的笑着说：“肖侧妃这是瞧上本宫这串南海珍珠了？”

肖战转头偷偷看了看王一博，见人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立刻摇了摇头，机灵的改口：“没有没有，贵妃娘娘带着好漂亮，像天仙一般，战战好生羡慕！”

尹媛一愣，她身处高位，恭维的话自然听的不少，但是被当着皇上面直白的夸赞还是第一次，让她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心中难掩得意，面上却还要装作羞赧，“你这孩子……”

“战战说的不错，贵妃的确极衬这条雪珠，不过你也不用羡慕，朕记得去年南海进贡的时候还有一条淡色的珍珠，通体暖黄，及其罕见，白泉，你去找找！”

白泉应声，小跑着出去了。

尹缓脸色变了又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肖战，小世子身姿倜傥，一支金冠也能戴的风华绝代，生的这般好模样，整个大燕恐怕也找不到几个，不愧是南古族的后人。

她看得出皇上明摆着要抬举这个侧妃，心下虽然不安，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笑的依然温婉可人。

白泉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回了乾清宫，肖战如愿得到了那串更为珍贵的南海珍珠，小世子丝毫不客气，众目睽睽之下就迫不及待的带在了自己脖子上，喜爱的不得了，笑的合不拢嘴。

“你还有没有点规矩！”王一博实在看不下去了，挨了批评的肖战，笑意淡了下去，委屈巴巴的撇着嘴。

“诶，战战喜欢就戴着！你说他干什么？”

恭维的话燕帝听的多了，肖战这般模样正得他的欢心。

“皇上，早膳已经备好了！”宫人上来禀报。

“好，你们两个也没吃早膳吧！留下一起用吧！”

“是，多谢父皇！”

王一博拉了拉肖战，肖战听见用膳，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呲着雪白的兔牙，立刻有样学样：“多谢父皇！”

燕帝起身，携肖时越和尹媛往偏殿走去，王一博压低声音对身边欢快的小世子说道：“等会，守些规矩，还记得早上嬷嬷交给你如何布菜吗？”

肖战的小脑瓜立刻就耷拉了下去，不是他忘记了嬷嬷教的规矩，而是因为，他要侍奉帝后用膳，等人用完自己才能吃，他都已经饿的头晕眼花了，只能看不让吃，没天理。

新人侍奉帝后用膳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肖战虽然只是侧妃，但身份特殊，特许一切规制比照正妃来，侍奉帝后，这本是无上的荣耀，肖战却委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今日膳食很丰富，肖战偷偷看了一眼，馋的直流口水，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了。

“愣着做什么，快坐！喜欢吃什么让宫人们夹便是！”一行人都落了坐，燕帝抬头对着傻愣愣的肖战招了招手手。

肖战一喜，颠颠的就跑了过去，飞快的坐在了王一博旁边。

“父皇，不合规矩！”王一博赶忙将肖战拉起身。

燕帝明白王一博说的是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人呢，用他侍奉做什么，战战你坐，太子别拘着他，朕就喜欢他这性子！”

“谢父皇，父皇最好了！战战也喜欢父皇！”肖战笑的格外乖巧。

燕帝笑的和蔼，“好好，坐下用膳吧！白泉看侧妃主子爱吃什么，多夹点给他！”

“是！”白泉笑眯眯的应着。

肖战眼睛已经不够用了，瞧着哪个都喜欢，尤其那几道形状唯美色泽鲜艳的糕点，吸引了小世子所有的目光。

“白公公，我要那个粉色花瓣！”

“是！娘娘稍后！”白泉任劳任怨帮一个侧妃布菜。

王一博暗中与肖时越交换一个视线，皆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回去着规矩是非教不可了。

殿外然一阵骚动，随后一个身姿俊朗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人还未到，声音就传了过来，“父皇，儿臣昨夜在兵部看了一夜军报，一大早就听闻皇兄和新皇嫂也在，特来请安了，顺便陪父皇用早膳！”

“是翎王殿下来了！”白泉恭了恭身子。

王洛鹤微微点了点头，对着上座已经跪了下去，“儿臣给父皇，皇后娘娘，母妃请安了！兄长安好，臣弟有礼了！”

王一博微微点头，“四弟来的正是时候！”

“你耳朵倒是挺灵，来了先见见你皇嫂吧！”

王洛鹤顺着燕帝的目光看向乖乖坐在王一博旁边的肖战。

当真是凤栖宫和东宫教的好规矩，一个侧妃都能与帝后同桌用膳了，肖战一直低着头，明晃晃的金冠在显眼不过，王洛鹤心底晒笑，王一博竟然会娶这么一个庸人。

“臣弟见过皇嫂！”

王一博在桌下踢了肖战一脚，肖战刚刚吃上一口糕点，哪里舍得放下，不情不愿的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含着水光，两腮鼓鼓的，飞快咀嚼嘴里的食物，两个可爱的小梨涡一动一动，仿佛一只成了精的小兔子，就这一眼，王洛鹤被可爱的心都化了。

总算咽下嘴里的食物，肖战顶着王一博压迫性的目光起身回礼，毕竟别的礼还不熟练，干脆就扑通跪了下去。

“诶！这孩子，这是你四弟，跪他做什么？快起来，不用理他，你吃你的！”燕帝这句无心的话让桌上的另外三人都泛起了涟漪。

按理说，九珠亲王地位仅此于太子，即便是太子妃见了也不敢授礼，更别说一个区区侧妃了，燕帝向来重礼，不可能不知道。

“皇嫂快快请起！”王洛鹤丝毫没有犹豫的上前双手将肖战扶了起来，那双大手顺着肖战的手臂直滑到手背。

王一博目光闪了闪，看着王洛鹤一反常态的殷勤模样若有所思。

白泉吩咐宫人给翎王加一副碗筷，肖战终于可以安心坐下填饱肚子了。

与皇帝用膳的规矩就是，不能先一步放下筷子，帝王放下筷子时也必须放下筷子，燕帝早膳向来吃的少，其实早就吃完，但看肖战正吃的不亦乐乎，便一边与肖时越，尹缓说话，一边慢悠悠的吃着。

皇帝不放筷子，自然别人也不敢，就连后来的王洛鹤都吃完了，此刻正在慢悠悠的喝着一碗牛乳羹，一边用余光欣赏着肖战吃东西。

这小家伙不是二十四了吗，怎么看着都没及冠，尤其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实在可人至极。

怎么看怎么好看，聊斋里勾人心魄的妖精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王一博抬头看了看肖战，皱着眉头拿出手帕给人擦拭嘴角，真是，成何体统。

燕帝勾唇笑了笑，把两个儿子的神态都看在眼里。看向肖战的神色越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