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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天宇在脱了漆的佛前点了只香,嘴上念着阿弥陀佛,手上的肉馍倒是拽的紧巴巴地。不是说凡是在佛前皆是要进贡的吗?站在一旁的小徒弟对师父的此番举动感到颇为不解。荒山破庙,又是尊野佛,入过当着佛家人吃东西不进贡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小徒弟一边说着一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睛却偷偷地馋上了他手中的那块饼。荒山破庙,也是一路南飘,轻飘飘的小舟晃悠晃悠地载着他俩,没拉到汴京倒把他俩送到了犄角旮旯里。想到这里,卢之卉就开始生气,于是娇嗔转化成了食欲,一口肉馍一口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马天宇,一怒之下“训斥”道。若不是某人在长安要日上三竿才支摊,我俩也不会沦落如此,甚至……跟这尊野佛过一夜。马天宇清咳俩声,沉默半晌,这才理所当然回怼道。害,这才哪到哪,再说了不过是在这里住一夜,有啥事儿为师担着就是了,佛祖很慈悲,否则也不会搁这破庙呆了十多年,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赚钱,早些年那李公子找你驱鬼你干什么去了,你不是躺在屋里呼呼睡大觉吗?他越说越上头,上头期间还不忘抽出手去抢小徒弟的肉馍。
汴京城里来了俩个神神叨叨的驱鬼师,男道士个头倒高,就是全身上下都是泥巴,拉着身边才到腰的小女孩站呢,不像驱鬼的,倒像是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兵马俑。卖菜的阿公杵在一旁打量了良久,终于像是开了窍一般对着笑,对着“兵马俑”搬出了板凳,人们只道是阿公颠了,这精神状态倒适合在请一个驱鬼师
女道士忍不住了,开口怒斥群众道“我师父可是长安赫赫有名的驱鬼师,你们去道上打听一下,谁人不知晓我师父的名字。”说罢后众人纷纷逃窜,迷信的婆婆嚷着要请大人来赶走这邪魔外道上的人。赫赫有名的驱鬼师坐在一旁拉着小徒弟的说,小心翼翼地说道算啦算啦,市上那么多人,众口铄金,后面若是传下去,自家名声也脱了层皮,就算有脸出门也没脸见人。他这一边柔声哄着,一边顶着脏兮兮的脸把这阿公的脉。大约太脏了,于是被阿公请去泡澡。
没钱的日子不好过,荒郊野岭也没有野马,谁知赫赫有名的马天宇在野佛面前翻了个车,百年冤魂一个激灵从佛像里窜出来,直奔着二人去的,于是摇铃驱鬼贯穿至整个后半夜,一番忙乎后便听见了鸡鸣,二人顺着路下山,结果一个没睡好,吃了个狗啃泥。
不过也不算是没地方住,马天宇这么对卢之卉解释道。你看嘛,这不,这不就是你师父的人脉嘛,自个儿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飘着花瓣的洗澡水,卢之卉转念一想道也是,于是责怪没了后续,帘子一拉,独自享受去也。卢之卉听着师父所说的一字一句忽地觉得再破烂的风雪之地也能也堪比荒废的寺庙,嫁衣裹着断了线的琵琶,挂在长满青苔的石墙上,成了樽供世人添油加醋的佛。而师父站在佛前旁若无人地给自己讲解着这里的历史,一字一句落在她耳里成了诗。正当她浮想联翩时却迎来当头一棒。
……至于为何选妃,为师也不会再讲。师父抿了抿嘴,转身朝院钟二楼走去。
卢之卉再一楼扫着灰,厚厚的灰粉下藏着的是一沓又一沓纸,她拾起这些纸张来细细端详着,她发现内容无非是恨无钱跟无人欣赏自己俩种,剩下的的几张,字迹倒是工整的很。内容倒是很少涉及金银财宝与情爱,纸上怨气虽多,但多与命不逢时有关 不像商女,倒像个失意的秀才,她再三确认是女体无误后,只觉得荒唐。怪不得师父听到《樱桃曲》会冷笑呢,才女做商女,引以为傲的文章成了这里人的笑柄。;②
赫赫有名的长安驱鬼师全然顾不得自己素的形象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阿公一边抚着干瘪瘪的胡须,一边唉声叹气说着陈年往事,他说怡红楼当年好生风光气派的,就连一些好官也往那里钻,说那里头的女子出淤泥而不染,才高八斗,对诗抚琴,样样精通。当真是李清照在世。坐在一旁的女徒弟听着传奇事儿,越听越觉得新奇不已,于是询问道既是风月之地?又何来可惜之说,风流佳话还是留在诗词歌赋里好一些,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在指桑骂愧,说当时皇帝昏庸无度吗?
并非如此。阿公接着说道,说着说着往马天宇身上意味深长地刮了一眼。……你师父该是懂得……咳咳,这风雪之地虽是唾弃。但也是人之常情。此话一出,屋内倒是安静了不少,碗筷之间的撞击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六目相对。马天宇将筷子放在了碗上,正襟危坐,不紧不慢地询问道。阿公的意思是?惠宗此人勤奋不假,但于后宫之事儿也着实糊涂,放那三千丽人不要 整日朝怡红院里闲逛?若是此言传出去,岂不是被人贻笑大方,惠宗虽仙逝,但好歹算是个皇上,若是为了这番玩笑话,把自己送到官府哪里,那可是得不偿失啊。他说完 又顿了顿,继续道。还是说阿公年轻时去过此地,所以觉得天下男子该是如此?
阿公扯了扯皱巴巴的脸皮,只是嘿嘿地笑了几声,原本枯败的胡须也因他的这声笑变得茂盛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用那会当凌绝顶的声音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于是在这一瞬间他空荡荡的窄袖进的不再是清风,是皇帝当年对他的褒奖
他说年轻时自己出身寒门,名游四方,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书友,只不过科举屡战屡败,他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很是焦灼。恨这世道不公,老天不开眼。后来好友拉他近了汴京有名的怡红院,十步一帷幔的房间让这刚出头的书生挪不开眼,开怡红院的“老嬷”是男子,年龄六七十岁左右,那男子招带他们进来,指着那一间间小帷幔道,你若是喜欢 拿十俩银子,就能听一曲出了名的《樱桃曲》
你知道啥叫《樱桃曲》不?阿公对马天宇神秘莫测地说道,像是在描述着朝廷大事一般。细柳腰 樱桃口,轻纱薄帐白玉头。黄鹂声,琵琶走。春水一袭把喜偷。阿公说到这,自给夜打着拍子自顾自地哼唱了起来,卢之卉坐在一旁听着只觉得云里雾里,她正想询问师父阿公说的是何意时,却见师父的耳朵成了一片红。
说正事。马天宇轻咳几声,才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失态,仙家人最在乎的是无愧于仙,这男欢女爱这事儿若是被身后的仙家知道了,那自给儿的罪恶可就大了,他这么想着,再心里念起了清心咒。既然它合情合理 为何最后会被官府查封?
因为当年确实闹死过人。阿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道。我请二位来也正是因为此事,当年我只道不殃及家人就好,没想到啊没想到……报应 全是报应。你们要是真想知道,不如去怡红院看看吧。
马天宇举着跟自己一般高的法器,脚下踩着的是一层陈年的胭脂,卢之卉举着火把捂着鼻,在屋头小心翼翼地转悠着。挂在墙上的三弦琵琶、放在案板上的违禁小说还有……挂在长椅上的嫁衣。
师父,风月场所怎么会有这东西。卢之卉拿起皱巴巴的嫁衣百般不得奇解地询问道。按道理说,这地方的女人越是赚钱,阿嬷越是放不走的,就算是走,也是拼的是自己的时运,命中若是不带财,撞个头破血流也没用。再说了,依照那阿公的话,当年那繁华景象,哪允许这地方的女子穿嫁衣呀。
命中无财偏来闯,只能说想去鬼门关想疯了。马天宇看着那件陈旧的嫁衣道。那嫁衣不是赏,反倒是赐,当年的怡红院估计太火,于是想出这么个法子圈那些人的钱,你以为《樱桃曲》是个劳什么好曲子吗?狗屁,那曲子就是为那些人写的,女子唱此曲,正常音儿不行,连娇带喘反倒好被扔银子,而红嫁衣,是给被砸银子最多的女穿的,只要穿过一次,你还想穿第二次,于是当年有很多女子为了第二次,挤破脑袋往这边挤,哪怕是把自己的风骨当成垫脚石也无所谓。
那嫁衣又代表什么呢?她接着问道。
马天宇道;惠宗的龙袍,怡红的嫁衣。这是当时人人羡艳的东西,前者得权后者得钱,穿一次嫁衣意味着当年的阿嬷要多给你三千万俩银子。至于这嫁衣如何拿到手,还不是要得那些男子喜好。
卢之卉道;喜好?阿公刚刚不是说来这里的人非王公便是秀才吗?按师父你这么一说,大家喜好无非是诗词歌赋呗。到时候琴女会诗词歌赋不就好了。
马天宇道:当时怡红院刚建立起来时确实如此,但后来因有了“抱得美人归”的名头,怡红院也开始变了。从收留有才之人到后来的风月场所,招的不再是舞文弄墨之人,而是怀志之女
怀志之女,那不也一样吗?卢之卉对此颇为不解。
当然不一样,说是怀志之女,实则严格程度堪比惠宗选妃,你想想 若真是只看真才实学,何来选妃一说?卢之卉听着师父所说的一字一句忽地觉得再破烂的风雪之地也能也堪比荒废的寺庙,嫁衣裹着断了线的琵琶,挂在长满青苔的石墙上,成了樽供世人添油加醋的佛。而师父站在佛前旁若无人地给自己讲解着这里的历史,一字一句落在她耳里成了诗。正当她浮想联翩时却迎来当头一棒。
……至于为何选妃,为师也不会再讲。师父抿了抿嘴,转身朝院钟二楼走去。
卢之卉再一楼扫着灰,厚厚的灰粉下藏着的是一沓又一沓纸,她拾起这些纸张来细细端详着,她发现内容无非是恨无钱跟无人欣赏自己俩种,剩下的的几张,字迹倒是工整的很。内容倒是很少涉及金银财宝与情爱,纸上怨气虽多,但多与命不逢时有关 不像商女,倒像个失意的秀才,她再三确认是女体无误后,只觉得荒唐。怪不得师父听到《樱桃曲》会冷笑呢,才女做商女,引以为傲的文章成了这里人的笑柄。③
:卢之卉发现,马天宇驱鬼时总不按常理作法,在长安的时候,马天宇总对自己说这是慕容家的法术,独门秘籍。搁三百年以前,是争先恐后抢着要的程度。如今用来驱这孤魂野鬼,实在大材小用。可有时候大材小用的驱鬼术放在现在也逐渐开始变得不好使,传承百年的道仙一剑在跟因爱生恨的执念相比还是略逊一筹。慕容剑法不好用了,执念也不是成体,但就是压着人胸闷气短。剑阵都无法压住的鬼也属实罕见,三十六计,还是先走为妙。至于别的,还是日后在议。马天宇这么想着,便拉着卢之卉的手将怡红院抛于身后,一路折回,在客栈内歇了脚。
卢之卉很少看到师父知难而退的样子,在她印象中,师父都是胸有成竹的,于是她也开始对怡红院好奇了起来,历朝历代的风雪场所不是被写进作品中就是被拆散,虽说哪儿是话本子的起源地,但怨鬼多不出自于那儿,一是胭脂粉太重二是怨鬼怕人造访,于是跑去更喜欢荒山野岭,至于这怡红院,至少,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废弃的胭脂场罢了,那些所谓的绿珠坠楼、因爱殉情。自己暂时还是没有听说过的。
那种地方怎么会出冤魂呀?绕来绕去无非是因为爱恨情仇跟金银纠纷吧。卢之卉咬着饼子如是说道。毕竟江湖传闻太多,纵横交错的模样像是每年南飞的大雁,车轱辘一碾,嘎吱嘎吱的来回转动着,绕来绕去无非是哪点:江山美人、秀才进举、红颜薄命、平民起义。这一波皆一波的故事像是换汤不换药。一个赛一个精彩 也一个赛一个无料。她想到这儿继续道:不过我在哪院内发现个有趣的东西。我发现了女子所写的诗。
马天宇道:那个年代写诗太正常了,况且为了搭上达官贵人,在俗气的艺伎也会写几首《赞竹曲》来附庸风雅,女子写诗在哪时早已不是什么奇事了。
卢之卉道:话虽如此,但是此诗的作者甚妙,从遣字用句能看出她对怡红院颇有不服,甚至……我感觉她是被人骗进去的。
骗进去?那时被骗的人太多了,能留下来成名成角善得始终的只有凤毛麟角,若是说因为这儿出怨灵,也不奇怪了。可是哪是怡红院啊,当年怡红院是云游方士也能进来的地方 就算死了人,次日就有方士作法,还担心什么怨鬼出现?马天宇说道这时冷笑道:别看有的人他说着为众生驱魔散妖,为众生着想,可谁懂清楚,他们自己驱魔时想的是心中的欲。至于鬼怪,谁知道是在公报私仇呢还是真的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这四字从师父口中蹦哒地倒是屈指可数的,也不是没有问过师父,明明祖上是耳熟能详的大家族,可为何总是风餐露宿,支愣个破摊,拾别家接不了的案子。刚开始时,马天宇还能含糊其辞告诉她多做善事没坏事。后来在问着,反倒是闭口不言了。反正无论怎样,师父总会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游山玩水。然后再换地乞讨。道仙家的“歪门邪道”都被卢之卉听了个遍,至于为何要学道,师父都说是挣钱。反观那些出名的道门,口号念的都是劳什么“为民除害”而师父这边,就是为了接一些单然后挣几口饿不死的钱。就完了。于是卢之卉被马天宇拉着,逛了一路又一路 大道理没听到,反倒听到了不少不为人知的前朝密事。至于这方士寻花问柳,这还是自己头一回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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