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林子另一半，要平静很多，至少韩盈盈是被人的喧闹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将要发火，却得知迟霖下落不明，立即清醒过来，忙不迭紧跟着大师姐，前去寻找人的下落。

谁也不说不清楚，只道天黑前人就不见踪影，韩盈盈忽然想起，说要往水源看看，是她让人捉鱼去了，话说完后，她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线索追至沼泽地消失，众人看见一片狼藉，折断的树木与碎石满地，血迹在地上蜿蜒狰狞，沼泽池都染成暗红，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大师姐季叶湘传书回山里，第一天晚上便出现弟子遭遇不测，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就连她也束手无策。

许未注意到地面上的反光，捡起发现是一片漆黑如墨的蛇鳞，他手指抚过岩石，捻着粘稠暗红的血迹，蹙眉思索，随后犹豫地看向韩盈盈。

见她脸色差极，双眸中是难以置信，夹带这些许惶恐，便也没有说话。

“这么大的蛇妖，人恐怕是……”有人唏嘘不已。

“你在胡说什么，信不信本小姐拔了你舌头！”

韩盈盈刚刚捡起四方，听到有人这样窃窃私语，她飞身跃上岩石，一手执剑，另一只手抽出长鞭劈向沼泽，眼神凌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来。”她面色阴郁的说，大有誓不罢休之势，心里焦灼万分。

好端端的人，怎会凭空消失。

视线里只有混浊的沼泽泥泞，韩盈盈从荷包里取出一枚葫芦，双手掐诀，只见那葫芦悬至空中膨胀数倍，混浊的泥水纷纷涌向葫芦口，沼泽边缘缓慢下降。

直到一团黑影逐渐清晰，众人这才看清池子里沉着的庞然大物。

就在几个时辰前，这里才被血洗一番。

迟霖被蛇妖囫囵吞下，生命垂危时，惊动了剑十九——也就是蔽月，他现身只见昏迷不醒的少年。

蛇妖腹中白光闪现，它痛苦地拱起身子，那道光却直接穿体而出，蛇身出现个血窟窿，霎时一片血肉模糊。

“妖魔余下的畜牲，也敢放肆。”人声好似自天地传来，带着寒风的凌冽。

一抹白色身影跃然半空，宛若被月光笼罩的浮云，衣袂飘逸，清冷绝尘，浑身散发着威压之气，拒人千里之外。

那人长身鹤立，轩然霞举，银丝半束随风飘逸，拂过一面仙容，他五官俊美，剑眉下凤目微垂，含着淡淡凉意，恍若天宫神君，只一眼就能定世间生死。

他只手环抱昏迷的少年，脚踏夜风，一柄寒光熠熠的短剑飞射穿过蛇腹，如切割藤蔓一般，竟直接将硕大的蛇身切作两截，蛇头张大着嘴落入沼泽，溅起层层污泥。

短剑回到他手中，刃不沾血。点点星光自他身上消散，空气恢复宁静。

不过区区千年蛇妖，竟让少年险些丧命，剑十九广袖翻动，施法将少年断手接上，只是眨眼间所有伤口愈合如初，连衣衫也变得一尘不染。

四方落在地上，剑十九瞥过一眼，心道居然在用这样破烂的东西，难道有他还不够吗，还是说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垂眸注视怀中少年，剑眉横立。那张因过度失血而苍白的脸，连五官都染上令人心悸的虚弱感。

亏得又是偷灵叶又是练术法，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样弱不禁风。

更深露重，荒郊野外也没个居所，剑十九寻到一处山洞，勉强落脚，他拂袖扫过，整个洞穴立即亮如白昼，少年脸色仍不见好，无奈只得再渡灵力为其护体。

他是上古仙器的剑灵，向来与主同进退，万年前还满天都是神仙，他屠尽神魔，饮尽鲜血，无人不知他名号，天界守门的小使，也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剑仙。

剑十九染神魔血，鹿鸣仙尊指间诞生生命，生生不息，如此轮回。

他的主神鹿鸣仙尊，是仙界首神之一，掌管生命轮回之道，这大抵是仙界最慈悲的神，总是满目怜爱地注视着微小的子民，浑身散发淡淡仙气，却是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的生命之力。

鹿鸣仙尊唯独对他很冷淡，甚至不曾正式赐他名讳，只会留下冷冰冰的命令，却也让他心甘情愿地任其驱使，渴望得到强大主神的称赞与认可。直到天地变换，众神陨落沉沦，他以为与主同灭，也是最好的结果，鹿鸣仙尊却将他封印，丢下凡界。

“你要去守护他，生生世世。”那个温暖如春的主神，温柔的眉眼满是愁绪。

剑十九坠落天界前，最后看见主神眼里一分慈爱，落在自己身上，实在难以相信，仿佛他像在看另一个人。

直到现在剑十九也不知道要守护什么，神仙都消散了，如今世间只有肮脏不堪的妖魔，与弱不禁风的凡人斗来斗去，世界无趣至极。

而他苏醒，是这个凡人少年解开了封印，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手掌覆上来一片温热，少年昏迷中抓住他的手，似乎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眉峰间都拧成川字。

这一情景让剑十九感到恍惚。

彼时是卿淮归在库房整理，迟霖就被丢在一旁，只会爬的幼儿对什么都好奇，瞧见一把亮闪闪的短剑，就要伸手摸，稚子皮肉娇嫩，不甚就被剑鞘刮了道口子。

就是这点指尖血，破除封印，剑十九现身恭迎主神，却看见尚在摇篮的婴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那乌黑透亮的瞳孔没有一丝杂质，也没有任何情绪，让他想起在天界的幼鹿，那样天真懵懂的眼睛，而里面却映着他的模样，陡然间一缕天光降临，他清晰的感知到灵魂相通。

鬼使神差下，他伸手抱起婴孩，这个他需要守护的主人。剑十九不懂凡人生长，仙界这个模样的孩子也有几百岁，可面前这个却说不了话，不知人事，甚至他没有感知到其体内有一丝灵力。

婴孩突然朝他咯咯笑起来，稚嫩的小手胡乱抓住他一缕银丝，握着拉拽，力气很小，剑十九无措地将小人抓抱在怀，不敢轻易动弹，实在是太过弱小，让他难以相信，摔一下都可能毙命的孩子却能解开封印。

剑灵护主，自此以后他暗中观察，就像是呵护幼鸟的母鸟，将人覆盖在羽翼下，阻挡一系列伤害，好在近仙山足够安全，他终于看见迟霖一点一点长大，度过了这几年让他胆战心惊的日子。

思绪回头，剑十九顺着迟霖的手，神识缓慢探入，顺着经脉细细游走，半晌后，他蹙眉睁开眼。

神魂残缺，又经脉断裂，不过是个凡人，怎会缺失魂魄，也难怪这具身体灵力微弱，先天就是废材之躯，以至于连蛇妖都难以对付。

剑十九阖了阖眼，凤眸里划过一丝嫌弃，最后化为无奈。因为凡人太过弱小，契约也限制他的能力，连仙法都使不出来。

方才路过一湾池水，位置不错，集天地精华而灵力充沛，最适合脱胎换骨。

剑十九实在不愿看着迟霖成为废人，为今之计只能替其重塑筋骨，虽补不上残缺的魂魄，也聊胜于无。

趁着晨光熹微，他伸手去解迟霖的腰带，剥开衣衫，露出下面白净的胸膛，手指迅速按上几个穴位，封住灵脉。

重塑者要经受灵骨经脉寸断之痛，在清醒状态下修炼，还需有人寸步不离护法，于凡人而言，本身是极为凶险的事，不过在神仙看来，是很简单的事。

剑十九三两下将迟霖剥了个精光，拎着他到灵池边，就像给小孩儿洗澡一样，将人丢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