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有一种说不上的寒意，比外头的风更冷一点，并且毫无征兆的蔓延全身。

段清淮深吸一口气，径直走进去，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老师向前挥着手，小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这一举动让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微微歪过头，嘴巴动了动——为什么？

可没有等来回应，是来不及了，脚已经跨出去。

进去后，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转身向前走去，眼前是一位脸上可以看出有少许皱纹的中年男人，标准的保温杯泡枸杞，悠哉悠哉，好生清闲。

段清淮张了张嘴：“校……”

突然，砰的一声，门开了，坐着的那位动作依旧，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校长，人我给你带来了，就是他。”祁烻拎着白程的脖子，用力一甩，人直接摔出一米。

白程痛呼：“卧槽，你有病吧？”

段清淮定睛看了一眼滚在地上的人，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但那张没事找事又欠打的脸，一直放在脑子里，没忘，“是你？”

白程起来得有些狼狈，眼神躲避，不敢看他，都这时候了，还不忘陪笑脸：“校长，您老人家找我……什么事啊？”

中年人没理，抬眼上下打量着：“段清淮，是吧？”

突然被念到名字，让他不自觉的有些紧张，手指下意识相互摩挲着，答：“对，是我。”

“清正廉明，淮，可是淮南的淮？”

“嗯，是的。”段清淮心头一怔，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还能这样解释。

中年人微微点头，转眼看向另外一位：“这位小同学……有什么要说的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好在是个有眼力见的，他转过身，慢吞吞的说道：“帖子是我发的，我当时脑子抽了，所以……”

紧接着是一个90度的深鞠躬：“我……向你道歉，对……”

“不接受。”段清淮立刻打断，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表情。

“校长，我只想知道学校希望我怎么做。”

中年人喝了一口热茶，无奈道：“开会决定，我们会帮你澄清，但是需要重考，清白是需要靠自己证明的。”

祁烻在一边听着听着，觉得哪不对：“哎！凭……”

凭什么？他想说。

却被段清淮一把拉住，他立刻接上：“好，考试在什么时候？”

“明天。”

祁烻疑惑，但转眼一看自己被紧握住的手，一切顾虑都烟消云散，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禁锢的感觉。

段清淮：“好，谢谢校长，要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中年男人点头：“嗯，去吧……”手指着白程又说：“那个小同学留下，我们谈谈……”

两人走出办公室，段清淮四处张望，一月的傍晚早已是漆黑一片，要不是走廊里教师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早就看不见了。

祁烻察觉到他的动作，问：“找什么？”

“班主任啊，她说在外等我来着。”

“她走了，让我告诉你，刚刚忘了说。”祁烻隐约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有些不对劲——他的手……在抖……

那些从窗户另一边透过来的光，照得段清淮精神恍惚，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哦。”他努力调整视线，声音有些颤，“那……我们，回教室……”

祁烻仔细听着，手腕松了松，被握住的那只手很轻易的睁开了。立即反握住他的手，一整个包裹住，试图让颤抖的手停下来，但是失败了。

“那天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虽然当天没说，其实祁烻心知肚明，他又不傻，这些个症状，绝对不可能是感冒发烧那么简单。

段清淮尽全力让自己站稳，回想着，却又不太敢说，因为他怕他说了，祁烻指不定又发疯：“没，没说什么……”

“撒谎，为什么不看着我？”祁烻轻声问，生怕吓着他，却又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

“别闹我了……送我去医院吧……求你……”

段清淮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感觉无论怎样都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他快窒息了。

祁烻先是有些惊讶，段清淮竟然会主动提出……

于是立刻将人抱起，随机敲了一间办公室的门，说清楚原由后，老师迅速拨打急救电话。办公楼里校门口不远，路灯暗淡，周围一片漆黑，回头亮着的是教学楼，仔细听能听出声响。

他快速跑着，嘴里嘟囔：“回头再找你算账！”

救护车鸣笛声越来越近，就响在耳畔。

本来是晚八高峰，但那条街道上出了奇的安静，警笛声响彻整片天空，很快，声响停止在了人民医院的门口。

病房外祁烻焦急的等待着，直到医生拿着病历单出来。

“医生，他没事吧？”祁烻语气有些沉重，感觉事情发生就在刚才，之前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后再没见过。

或许不止，那一次，还有他看不见的，很多次……

祁烻始终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那样。

医生翻了翻检查报告，说：“没什么大问题，各项指标都正常，应该是最近压力太大导致气短胸闷，现在人已经没事了，刚睡着。”

见医生说完要走，他立马叫住问：“等等医生，会不会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他好像经常有手抖的情况，之前听我们学校的医生说过，所以想问问……”

医生收起检查报告，手指推了推眼镜：“造成手抖的因素有很多，有可能是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压力过大，焦虑，抑郁等，或者是肌肉过度疲劳，缺钙，低血糖导致的，再或者是人们常说的帕金森综合症，癫痫之类的。总之这些都不是小事，要尽早发现，早治疗。”

祁烻回想当初段清淮说自己是低血糖的时候，像是这么回事，但总觉得对方有什么瞒着自己的。

他看了一眼病房里躺着的人，强硬的挤出笑脸：“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稍作停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虽然穿着校服，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十几岁的年纪。还有房里躺着的那位也是……

“如果要做检查的话，建议家长或成年人陪同，那样会好一点。”

祁烻有些失落的看着地面，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生气是真的，难受是真的，自责也是真的……

他想，为什么自己偏偏不能再早生一年，甚至怀疑现在的自己，能给他什么，又拿什么去喜欢他……

只是那一瞬，那一刹，想了很多，他站在原地，声音很沉：“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谢谢医生。”

说完，他转身向病房走去，走到饮水机前，从消毒柜里拿出一只玻璃杯接水。

这时候的病房静的可怕，水流声可以传遍整间屋子，直到水溢出杯口。

“祁烻，在想什么呢？水都漫出来了。”段清淮从床上下来，手扶着支架，走了几步问道。

祁烻回过神，甩了几下被弄湿的手，连忙按下暂停键，着急忙慌的递给段清淮。

“给你。”

段清淮抬手去接，却抓了个空。

“太冰了，我给你换一杯。”他连忙走向洗手台把水倒了，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像是在发呆。

正当他再次去接水时，段清淮叫住他，说：“不用了，我不是很想喝。”

祁烻愣在那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把杯子放回消毒柜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段清淮看在眼里，走近，艰难的抬手抚着他的头，安慰道：“是我没有好好吃饭，一紧张就会这样，你不用担心，有时间陪我去看心理医生吧。”

祁烻猛的抬头，也算是众多坏消息当中的一个好消息，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全都写在脸上——真的？

这是段清淮第一次向他诉说自己的请求，他激动的站起来，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好。”

“对了，得向老师请个假。”段清淮看着左手上的针，才想起来，“今天晚上应该是回不去学校了。”

“没事，已经帮你请过假了，明天的考试也推迟了，好好休息吧。”祁烻扶着他，一边说道。

两人双双坐下，祁烻沉默了一会儿，思来想去还是问：“高中之前，生病的时候怎么办？”

问还是问了，因为他不敢想，不敢想如果现在他还是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段清淮想了一会儿，流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宛如灾难之后的一缕阳光，都过去了。

“热水是万能的，这也算是一种生活经验吧。”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得意，因为实用，所以才毫不犹豫的分享给其他人。

“那低血糖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胃……”说到这，他又不禁想起之前那次胃炎。

段清淮装作无所谓的态度，一脸不知道的表情说着：“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胃不好，但没想到那么严重，所以……”

祁烻瞬间看穿他的那些小伎俩，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拉近，逼问道：“说实话！”

瞬间感觉到疼痛的他，立即解释：“我说的是真的，小时候杜阑不怎么管我，除了给我钱，但我不想用她的钱，有一顿没一顿的，慢慢的就有了。”

声音逐渐变小，眼皮垂下，脸被捏的变形成了嘟嘟嘴。

祁烻就这么看着他，再次用力的捏了捏，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这种像犯了错误，认真解释的样子特别可爱，忍不住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