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隐隐约约感觉到陆行之好像是生了气,但是他十分不明白陆行之为什么要生气。
如今他伤了腹部又掉了颗牙齿,能吃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沈霖就独自开车去超市挑选了一些病人可以吃的食材,又回到医院给陆行之煮饭。
平常的医院是绝不能煮东西的,但恰好陆行之住的是特级病房,病房简直就是豪华的单人套房,基本将生活所需的所有用具全部备全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沈霖就看到陆行之坐在电动轮椅上,一脸稀奇的打量观察,左瞧瞧又摸摸,然后控制把手,原地转了个圈。
见陆行之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心情也似乎好了许多,陆行之莫名松了一口气,将买好的蔬菜拿到了里面的厨房,挽起了袖子,准备给陆行之准备午饭。
陆行之也控制着电动轮椅跟在沈霖身后,默默看着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沈霖是游刃有余的,不管是削皮还是切菜,不管是处理鱼肉还是熬汤,自始至终都仿佛站在台上的话剧演员,每一步都斯文优雅,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他怡然自得,甚至乐在其中。
陆行之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在他还是中学老师的时候,校园里面有一只流浪猫,它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橘色大肥猫,脸盘子又肥又圆,看上去十分憨态可掬招人喜欢。
但事实是,这只小猫又阴险又狡猾。
它总是在学生吃饭的必经之路上蹲点,然后对着那一群被学习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学生们喵喵叫,引得学生给它带各种各样的好好吃的。
别的流浪猫都瘦骨嶙峋,唯有它油光水滑肥的简直像个球。
但它基本上是吃饱了就翻脸,喂它吃东西的时候自然是想摸哪儿摸哪儿,一旦吃饱了就会冲喂食者亮起自己尖锐的爪子,甚至挠伤了不少在校学生。
满满的,它又恶名远扬,学生们都对它敬而远之。
陆行之作为一名老师,不止一次提醒同学小心肥猫出没,提醒同学不要摸它,也不要喂它吃东西,因为不知道这只肥猫什么时候会翻脸不认人。
后来,那只小猫渐渐又无人问津,陆行之又心软了,每天上课都会抓一把猫粮带着,路过学校小树林就去喂它吃点,那猫依然没改掉吃饱饭就挠人的坏习惯,陆行之总是和它斗智斗勇。
陆行之占上风的几率比较大,但有时也会阴沟里翻船,被那只肥猫狠狠的挠上几个口子。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那只猫却生了病,变得倦怠慵懒,到最后只能趴在那食堂必经之路上大喘气。
再有学生靠近它要摸它,它也没力气亮爪子了。
那时候陆行之被调到外地学习,回到学校后照常来找它喂食,却听路过的学生说,它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死了。
那时候的陆行之二十九,马上三十岁了,比起少年时期的自己,他又成熟稳重了许多,可是这只猫的离开,还是让陆行之觉得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怎么就生病了呢?
怎么就死了呢?
为什么不能等到他回来?他回来了一定会抱着它去看兽医啊……
为什么呢?
然而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为什么,比起不期而遇的相遇,比起那忽然而至的惊喜,悲伤和遗憾,才是生活的常态。
但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
就像大橘猫之于陆行之,自始至终都有所遗憾。
而陆行之面对一只总是攻击自己的大肥猫还尚带几分怜悯,可沈霖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自己被人差点被人捅死沈霖都毫无波澜。
陆行之觉得这很不对劲儿。
就算是一个萍水相逢点头之交的陌生人被捅了,也总会感叹几声世风日下、关心几句吧?
可沈霖从头到尾都没有。
他一如既往,依然是一派淡然。
淡然到仿佛被捅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完全无关紧要的人。
陆行之受伤了,他就照顾他。
但是,他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忧虑和心疼。
陆行之要把自己的头发给挠秃了,作为一个从来都没有谈过对象的单身狗,他实在是觉得,自己跟沈霖之间的关系很诡异。
简直太诡异了。
陆行之是打定主意要跟沈霖冷战到底的,但奈何有“不亲亲就会死”的规则在,他就算是想硬气都硬气不起来。
总不能真的去死吧。
陆行之默默安慰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优秀的攻略者最擅长自我调节。”
于是吃完饭,陆行之又默默的操控轮椅来到了沈霖身边。
沈霖正坐在沙发上处理一些事物,听到了轮椅引擎启动的声音。
他看到陆行之别别扭扭的将轮椅停在了自己旁边,然后别别扭扭的看着自己。
沈霖一脸疑惑,他不知道陆行之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明明几分钟前他还在生气,吃饭的时候也不和他说话。
就听陆行之淡淡的说:“那个……今天还没亲亲呢。”
沈霖愣怔片刻,哑然失笑。
他一把将陆行之的轮椅拉近自己,然后扶住了陆行之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陆行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惊呆了,沈霖却只是浅尝辄止,他知道陆行之受了伤,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将他再弄进手术室。
所以他不敢太过火,只好速战速决。
于是,由陆行之单方面发起的争吵就以一个吻而终结了。
一整个下午,沈霖都陪着陆行之,由于陆行之是个病人,他只清醒了几个小时,就又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中去。
沈霖将坐在轮椅上睡着的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放回了病床上面。
他十分细致的脱掉了他的拖鞋,将他的衣服整理好,又妥帖的给他盖好了被子。
想到他醒来后可能会渴,还用保温杯接了温水放在他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忙完一切,他穿好大衣准备出门,临走时又回头看了陆行之一眼。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明明一天前还是鲜活的一个人,如今却脸色惨白的躺在病床上。
是因为自己。
沈霖默默重复着这四个字:是因为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他,陆行之不会被人误伤的。
沈霖感受到了心脏的异常。
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痛,仿佛是被巨大的海浪吞没,窒息而诡异的痛觉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一时间几乎呼吸困难。
“一定是生病了。”沈霖喃喃自语。
他去了明易工作的地方。
明易上午刚刚送走了一个难缠的病人,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准备好好睡个懒觉,她趴在办公桌上睡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办公室里多出来了一个人。
待她终于睡得心满意足睁开眼,就看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幕:沈霖坐在她的对面,沉默而严肃的盯着桌子,脑袋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明易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一下,她严重怀疑是自己做了噩梦。
可当她缓了半天才睁开眼睛的时候,沈霖依然不动如山坐般坐在她的对面。
明易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心理医生,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沈霖情绪上面的变化。
很好,沈霖又犯病了。
明易:“沈先生,今天你又是因为什么来的呢?”
沈霖:“我觉得我生病了。”
明易:……
大哥,你本来就有病好不好!而且是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
明易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的问:“你觉得自己,是哪一方面有病呢?”
沈霖:“我这里很不舒服。”
沈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带着几分不解般开口:“可是来找你之前,我已经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医生说我身体健康,心脏并没有问题。”
明易沉默了半分钟,试探着问:“那你是觉得怎么不舒服呢?”
“跳的很快,仿佛被水淹没一般窒息,觉得心脏很……难受。”沈霖尽量形容着自己的感受。
明易眼神微动,问:“请问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霖点了点头:“是的。”
“他受伤了,是因为我,但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并没有告诉他,但他还是生气了。”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生气,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心脏不舒服。”
明易沉默了片刻,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产生了一种名为‘愧疚’的心理?”
沈霖皱眉:“愧疚?我为什么要感到愧疚。”
明易尽量和他解释:“你自己也说了,他受伤了,是因为你。”
沈霖眉头皱得更深了:“是因为我,但我并没有伤害他,而且,我已经惩罚了那个伤害他的人。”
明易无奈:“你虽然没有伤害他,但却间接的导致了他被人伤害,所以你感到了愧疚。”
沈霖靠在椅背上,微微皱着眉,手指敲击着桌面,沉默了许久。
“是愧疚吗?我这样的人,也会感到愧疚吗?”
沈霖又问:“那他为什么要生气?”
明易抽了抽嘴角,道:“我想,在您对象受伤这段时间,您一定表现得非常淡定,甚至没有丝毫的慌张对吧?”
沈霖点了点头:“我向来如此。”
明易一脸黑线,这厮看起来好像还挺骄傲?
“但是,正常的一对小情侣相处过程中,要的不是对象的淡定和毫不慌张的从容。”
“他要的,更多的是另一半的关系、紧张、呵护,甚至是为他而哭泣,为他而惊慌失措。”
“因为爱一个人,本来就要付出许多,不只是身体上的付出,更需要精神上的付出。”
沈霖若有所思:“那我该怎么做?”
明易:“……”
大哥啊大哥!是你对象又不是我对象,我还要叫你怎么哄对象吗啊啊啊啊!
她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损的冒烟儿的坏主意:“我有一个办法。”
“您可以多去看一些电视剧,和里面的主角学习,他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慢慢就学会哄对象啦!”
沈霖点了点头。
明易微笑起来:“沈先生,恭喜你。”
沈霖眼眸微动,他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明易:“为什么要恭喜我?”
明易顶着那无形的威压,硬着头皮说:“恭喜你学会了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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