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周泠就送池雨去了医院。

ICU外的走廊上，医生正和唐烟说明情况。

池雨手提餐盒，待二人交流完后把餐盒递给唐烟。

一路跟在女孩身边的周泠眼尾一挑，墨色的眸子静静盯着餐盒。

原来一早听见的碰撞声和水声，是给人做了早餐。

唐烟落在餐盒上的视线移到小姑娘的脸上，女孩湿漉漉的眸子泛着红晕，眼睑下染上乌青色，在她白嫩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一猜便知，这是没睡好亦或没睡着。

她轻轻叹息，把餐盒放在椅子上，从包里摸出一个小药瓶，手里比划嘱咐她:不能过量，记住了?

池雨眨巴酸涩的眼睛，接过药瓶点头。

电梯叮的一声后，一阵急切的脚步响起。

唐烟的心跳一滞，脚步声欲近，她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

“为了外人，花自家钱?”陈世伽走近后，嗓音有些嘶哑，低沉的音调听不出喜怒。

“对不起——”唐烟微微低头。

池雨自然注意到这个男人，酗酒成性且有暴力倾向，阴晴不定的情绪让人很难预测他下一次情绪爆发会在什么时候。

她皙白的脸庞蹙成一团，挽住唐烟的手臂往后退两步。

陈世伽的眼底映着池雨的脸。心底压抑的怒火窜上来。他看到那个姑娘的脸，就会想到挑唆自家老婆和他离婚的女人，池棠月。

清醒的状态下，他没有冲动，只是一把抓住池雨的手腕往一旁拽开。

力道不算大，但是女孩白得病态的手腕一瞬间染上红晕。

唐烟一改往日在他眼前做戏的顺从弱小，怒意充斥着空气，语气却很平淡:“陈世伽，你够了。”

“钱是我赚的，支配权自然在我这。”

虽说是清晨，医院的人却格外多，一些喜欢看热闹的唏嘘，眼里的鄙夷也不加掩饰。

男人的脸上一片红一片白。

楚江泽知道池棠月进了ICU，在精神心理科交代一些小事，就赶了过来。

来时正好遇上这一幕，他神色一变，向陈世伽开口:“这位家属，请不要在医院闹事。”

越来越多的人投来目光，陈世伽的脸色也随之变黑。他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楚江泽透过玻璃望向病床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儿，他才移过目光，简单地比划了几下，是在问池雨:吃早饭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随着几缕发丝也轻轻舞动。

他招招手示意池雨跟他走。

整个过程都在一边看着且沉默的周泠已经猜得大差不差，一句话拉过唐烟的思绪:“有时间聊聊吗？”

……

柔风卷过漫漫长街，楼外的枝头冒出嫩绿的新芽，太阳柔和，乍暖还寒。

池雨的睡眠变得有些差，也更嗜睡了。几多时都是凌晨才能入睡，第二天近午时才清醒。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咖啡店，去楼下扔了垃圾回家做饭，一下午都留在家。

暖阳隐入西山，连着舒云漂流。

暗红色的屋门被打开，池棠月和唐烟半月以来难得露出笑意。两人身后跟着的三个，是周泠和他那难缠的父母。

一众人进屋，池棠月热水泡茶。

周泠坐在沙发上，看似漫不经心，瞥见厨房里那个矮小的身影，腰间系着淡蓝色的围裙。

池雨听不见，自然没有察觉几个人的到来，也没有察觉周泠慢慢靠近。

池雨在准备蘸料，清洗小葱和青菜，水流冲击溅起几点细小的水珠。

直到高高的身影笼罩下来。

小姑娘转过头有些意外，脑袋还在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周泠就已经拿起置物架上的菜刀切小葱，不快不慢，有节奏。

客厅的四个人已经聊上了。

“今天晚上麻烦你们了。”

池棠月倒茶，淡笑道:“怎么会麻烦。往年除夕清淡，今年一起到热闹了。”

唐烟:“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助。”

“小事。周泠那小子看不惯这些，本来是托他朋友找律师的，后来被我们知道才插手的。”

若不是夫妻二人，唐烟离婚一事会再拖一阵。

温禾很佩服这两个才不过26岁的姑娘，那些弱小顺从不过是隐忍，每一次家暴后都会在第一时间去医院检查伤势收集伤势证明。

就连那晚池棠月受伤也是意料之中，所以她才会在那个男人出现时打开录音。

所以，陈世伽的罪责不仅是家暴，还有故意伤害罪。

周川铭作为男人，也没有干坐着，去饭厅帮忙收拾桌椅，各类电器准备好，三五盘小碟生菜端上桌。

火锅锅底是清汤，也另外切了一碟辣椒。

本就不大的屋子，现在充斥着清香。

一众人围在桌边，谈笑着等待汤底沸腾后下菜。

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啤酒瓶身瞬间染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周泠起随手拿起一瓶，扣住易拉罐的拉环，贴心地为每个人打开。

池雨虽然17岁，但也能喝啤酒，不过这第一次尝试，入口很冲也很苦涩。她漂亮的两眉微紧，又抿了一小口，很怪的味道却很上头。

一连串细小的动作神色都被周泠一览无余，打开最后一瓶啤酒灌了几口解渴。

还未回暖的春天，弥漫香味的餐厅，大家谈笑着，本是不曾相识的两方人，竟聊得意外投机。

周泠没有参谈，静静吃着饭，但听得很认真。池雨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看着他们笑着乐着，脸上也多了两分明媚。

除夕的年夜饭总会吃很久，有聊不完的话题。

池雨放了筷子，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坐去窗边的画架旁，望着窗外发呆。

“周泠，我买了些烟花，你陪小雨下楼去。”温禾指指玄关的方向。

周泠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夹一块碟子里的烙饼，吃了起身。

他拍拍池雨的肩，女孩的身体一激灵，猛的转头，看见周泠举着的手机里的文字:放烟花吗?

温禾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能这么听话。

石青路面还有点点积雪未融化，昏黄的路灯映得发亮。

小姑娘围了一块暗红色的围巾，乌黑的长短发衬得她的脸白亮，连寒雪也稍逊色。

周泠点了支仙女棒递给她，池雨拿在手里，双眼盯着绽放的火星，漆黑的眸子也在闪光。

或许已经到了零点，空中的一线冲天，随着发出爆鸣。

他抬头几许，拿出打火机点燃不远处放置好的烟花。

烟花接续惊鸣，燃空胜似昼明。

长街繁荣，灯火不灭。人继来，故忘归。十斗清酒载欢夜，烟火千千，尘世不眠。

周泠微微转身面对池雨，手里笨拙地比划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句手语。

池雨一愣，随即笑了。打着同样的却比他熟悉得多的手语: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