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打在脸上，好像一并洗去了昨日忧烦。

祝希微侧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好可惜，他还没来的急向梁澄弦说一声谢谢。

他今早晨醒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

那床被褥从新叠的整齐，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他倏地有些落寞。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得到了温柔，就会贪恋更多。

祝希拍了拍脸，提醒自己不要想些没用的，他洗漱完还要立马感到第二音乐室去，今天有他的私教课。

……

祝希敲门进屋，抬手和老师打了个招呼，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周云川与他选的同一首歌，老师要等周云川来了才能教学。

他坐在角落开了开嗓子，然后带上耳机小声的哼着歌。他旋律已经记得差不多了，就是歌词还不够熟练。

老师本来低头弹着琴，但被祝希开嗓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觉就看了全程，脸上抑制不住的吃惊。

真别说，挺专业的，他本人也用的这个方法开嗓。

说实在的，现在祝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急躁，很少有唱歌前开嗓的，他教了这么多孩子，祝希还是头一个愿意这么做的。

他也不是没对所有孩子们要求过，但能听进去的少。

没想到第一个和他心意的学员竟是个离开两年才刚刚回来参加训练的“陪跑生”。

就挺诧异的。

老师叹了口气，撇嘴小幅度摇了摇头。

……

踩着八点的最后一分钟，周云川披着黑色宽大羽绒服走了进来。

他睡眼朦胧，双眼皮还有些浮肿，羽绒服里面还穿着睡衣，应当是刚起床就过来了，没怎么收拾自己。

老师见人到齐了，招呼两人搬凳子坐在他和钢琴对面，一人递了一张打印好的歌词。

“祝希先看看词。你，开嗓去！”老师前半句还算平和，后半句就带了点气不打一出来。

他教导周云川最久，对方却现在还没养成开嗓的习惯。

还每次上课都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这摄像机还跟着呢，他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

本来他也没这么生气，但今儿个看着旁边白蓝色绒毛卫衣，一脸清爽的祝希，属实不平衡了。

“啊？今天不就一个点的课吗？哪有时间开嗓啊？”周云川不忿。

“怎么没时间，你还能开半个点儿?”

“那他呢?他怎么不开?”周云川又开启幼稚兮兮胡搅蛮缠模式。

“人家早开完了！快去！！”周云川完全算得上他的弟子，但有时那股叛逆劲儿上来属实气人。

周云川憋兜着嘴转身走远些开嗓，嘴里啊啊咿咿喊了两嗓子，就又转身回来了，口中敷衍着:“开完了。”

老师嘴角抽搐了几下，得，这祖宗今天又不听话。

他呼出一口气，调试着设备道:“我放伴奏，你俩先一起唱一遍，我听听唱成什么样子，高音不用顶的太高，先顺一遍。”

祝希唱的还算顺畅，虽然是小声唱的，但整体流畅悦耳让人听着就很舒服。

但一边周云川唱的直想让老师把左耳摘下来，歌词含含糊糊跟不上节奏，高音还用的假声，跟旁边比起来简直灾难！

但他心里其实有底，他教了周云川几年的莫燃唱腔，但对方只能练哪首就精通哪首，完全不能融汇贯通。

一到学新歌曲了，就又会打回圆形，唱的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这也是为难周云川了，让他这个当老师一直学莫燃唱法，他都受不了。

他其实希望周云川能够吸纳莫燃的唱腔，最后自成一派。

但这孩子更精通低音抒情歌，加点高音，加点欢快，就有种大白嗓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变声期发育不好限制了他。

“不比不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老师在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他在给自己洗脑，寄希望用这种方法让自己肝火不要那么旺。

短短不到十分钟，老师已经叹两次气了。“来吧，我一句一句给你们扣。”

《扬墨》开始是一段吉他小调，由一段吟唱引出后面的歌词。

“云川，跑调了，是oh ummm~ ”老师示范了一遍。

“不对，不在调。祝希唱的是对的。”

“这回调差不多，但中气不足。再来一遍。”

“这句词是有点惆怅忧伤的，你这句太生硬了。”这个你，指的是周云川。

周云川又试着唱了一遍，但还是不得要领，歌的各个转音听懂了，但从自己嘴里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没一开始跟老师打唠时没大没小的劲儿了，实话实说道:“不行，我这段还是找不到调……”

他又对着老师唱了一遍:

“依稀记得 你告诉我 那是个漩涡

如同黑夜沾染白昼 水中点墨”

还是不行，有几个向上的音节拐弯磨脚的，他怎么都不得要领，唱出来一点都不顺畅，和原唱堪比两首歌。

“祝希唱的是对的，祝希你带着他试试。”老师道。

周云川有些尴尬，一瞬就慌了。

他和祝希关系“不太好”，祝希可能不太愿意管他……

但老师不知道他俩有过矛盾，还催促着。

周云川看向祝希，手指扣着裤线，脸上一热，不太敢开口。

祝希看周云川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以为对方在心急找不到调子，就靠近他放慢速度唱，音节与音节转换都唱的清清楚楚。

周云川松了一口气，理智告诉他趁现在一定要好好和祝希学习，但脑中风暴崛起，黄沙横贯。

他没有办法好好听祝希唱歌。

他现在满脑袋都是祝希竟然愿意教他！

祝希不是最讨厌他了吗？

祝希甚至曾经对他说过“观众是心盲眼瞎了吗?就你这个要模样没模样，要唱腔没唱腔的她们究竟喜欢什么啊?单纯的性别女，爱好丑吗？”

那阵子和他关系好的都安慰他祝希是嫉妒他人气比自己高。但他说心里话，祝希没一句话是夸张的……

祝希可能确实有嫉妒他人气的成分，但话却都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在那之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自卑的要命，不敢站在袁少以和祝希身边，生怕对比起来显得他更丑。

那时他明明是第二人气，却不敢站在中间。

现在祝希对他这么友善，他还有点不适应，注意力都没法集中了。

“我再唱一遍?”祝希没等到周云川回话，对方眼神闪烁，有些出神。祝希上前一步:“周云川?”

“啊！额……”周云川嘴张开又抿上，他没听到祝希叫他干什么……

“我再唱一遍?”祝希又道。

“额！好！”周云川赶紧凝神去听，鼻尖都冒出细密的汗。

老师满意的点点头，多么兄友弟恭啊~

他抬眼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已经过半。待会儿还要教别的学员。

他打断了周云川和祝希，道:“停一下，我先往下教，时间不够了，你们课后再一起练。”

……

教学有条不紊的进行，临近下课，老师嘱咐周云川和祝希:“回去好好练，云川，有什么不懂的请教祝希。

祝希，你回家这两年是不是专注学音乐了啊，你可唱的太好了！

扬墨这首歌我都不一定比你唱的更好，不知道以为老歌手夺舍呢。

咱这批练习生，就属你唱的最好了”

老师自来熟的打趣祝希。

祝希呼吸一滞，接着故作淡定点头应是，双手合十着向老师道谢。

听到那句夺舍，他的慌张差点露馅，转念又想明白老师应该是修仙小说看多了，暗暗松下一口气。

唱的好?

他能说他上辈子解散后还又唱了十多年的歌吗。他死的时候早比这位老师年龄大了……

他就是天生只长半个脑袋，唱这么久，也该会唱了……

周云川与祝希一前一后出门，祝希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1音乐室。那是集体音乐室，他想再练练。

将歌曲稍稍进行修改，改的与让自己舒服的唱法接近些已经是刻在祝希骨子里的习惯，甚至不需要思考所谓的利弊，就会下意识这么做。

周云川跟在祝希身后，他本来也想去一号音乐室，但祝希走在他身前，他这步子怎么也迈不开……

自我拉扯间，他回身向楼上宿舍走去。他想收拾收拾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属实算不上是个明星预备役。

……

那边周云川收拾完自己，正赶上许铭训练完回来。

他俩今天是平行课，许铭上完课还练了一会儿歌，冬天暖气开的大，他出了点汗，打算回来换件衣服，正好路过周云川宿舍就打了声招呼。

见周云川在抹水霜，他挑了下眉，感叹对方今天怎么这么精致。

“呦，终于打算从今天开始做个精致boy了。”许铭随口调侃，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

周云川侧低头看向他，许铭上了全妆，猫瞳描了一圈眼线。明明是棱角分明的脸蛋，在妆造的加持下却格外的勾人。

发型应该也用卷发棒捯饬过，上身一件六边形孔网状毛衣，脖颈还细心的扎了一个白丝带。

许铭的脸真的很吃妆，上妆之后尤为好看。

其实素颜底子也不差，就是面部不太饱满，灯光不好时，就显得面部线条杂乱，远没有上妆的惊艳感。

周云川无意识低头凑近许铭耳朵闻了一下，许铭下意识躲闪后退了一步。

“今天什么香水啊，好香啊！”周云川大大咧咧的询问。

许铭说了个牌子，周云川心痒痒，又想凑过去闻。

他一米九的个子，低头时总带着点压迫感。

许铭倒也没跟他客气，“诶呀”一声，推搡着周云川离他远点儿:“什么毛病?说了多少次不要和狗似的闻来闻去的！不舒服不舒服的！”

周云川有些委屈，他眼睛本就不似凤眼尖锐，难过时眼皮上会带些内八字的褶皱，圆溜溜的更像个大狗子。

“你嫌弃我~”周云川嘟嘴:“我本来今天训练不如意就够伤心了，你还要嫌弃我。啊~你变了，你不爱我了！你对我不好了！啊~”周云川使出原地撒泼大法，这招对许铭屡试不爽。

许铭笑出声:“那怎么办，我抱着哄哄你。”

许铭只是和周云川开个玩笑，周云川倒一点不客气，直接抱了上来。

大骨架重量更沉，惯性冲的许铭一个后仰。

这次许铭倒是没嫌弃他，低声询问:“今天不是和祝希一起上课吗，怎么……他又挤兑你了?”

周云川把头埋在许铭肩膀，摇了摇头，不想细说:“没，莫燃的歌不好练。”他说完侧头回看许铭，对方眼皮上点点闪粉好似银河让他深陷，他下意识分神吐出了心里话:“你真的好努力啊！”

“哈?什么鬼?”许铭笑的肩膀直抖，周云川总没头没脑的。

周云川看他笑，有些心酸。

许铭真的不容易。

人是不能左右阳光与灯光的，摄像机呈现出的往往不同于人眼看到的。现实里看着不错的，进了摄像头可能就会褪去了几分颜色。

他们这期练习生刚曝光时，就有人在网上肆意攻击许铭的长相。周云川知道许铭和他一样，都走心了。

与他的“无所谓，我就认嘲了！”不同，许铭是在认真寻找让大众接受他的方法。

他把视线投向了各种各样的化妆品。

公司普通拍摄是不负责妆造的，许铭就自己买回来一样一样的练。今天研究这个眉型适不适合自己，明天研究哪个修容方法更合适。

带妆运动最伤皮肤了，再加上练习时经常化了卸，卸了化，他皮肤一度发红刺痛。

但他没抱怨，只是默默换各种各样的维护产品。

那时不乏有练习生偷偷吐槽许铭去卫生间补妆，说他娘了吧唧的。

但周云川不认同，他觉得许铭比他们都爷们。那个坚持力，那个执行力度，许铭把一堆人都摔在了地上。

周云川也尝试过自己化妆，可那小小的眼线笔就是不听话，抖来抖去的，太多次失败后他就没耐心了，而且卸妆油卸妆水不小心弄进眼睛里真的好痛，时间长，他就坚持不下来了。

但许铭坚持到了现在，看许铭变好看他是由衷的佩服，升不起一点嫉妒之意。

许铭现在的二番人气，都是他应得的。

“好没好点?还要爸爸再抱着哄哄你。”许铭调笑。

“滚——”周云川白了他一眼，松开手，转身去衣柜挑衣服。

许铭和他打了声招呼，就也回去了。

他知道周云川没有生他的气。周云川是个单纯的人，许铭真心实意的庆幸有周云川这个朋友。

人是有劣根性的，看见别人比自己好，恶念就多少有点压抑不住了。

他是从末尾一点点爬上来的，他交到了很多朋友，也失去了很多朋友。

那天新的人气排名出来了，第二位，他应该是高兴的。真是苦尽甘来。

但心里又隐隐摇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云川，两人是朋友，周云川是原来的二位。自己算踩过他的头顶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粉饰太平?

还是假惺惺的和对方发誓，自己从来没肖想过这个位置?

许铭不敢看周云川，他怕看破一些隐匿在黑暗中的东西让彼此难堪。

一个滚烫的拥抱来的措手不及，许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抱在怀里。

周云川抱着他用力摇晃，嘴里呐喊着:“不容易啊！不容易！努力不是白付出的，成了！成了！”

许是太激动了，周云川双手把住他的脑袋，想亲吻他的侧脸。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向来一激动就爱乱亲人，应该是幼年时母爱过于充足养成的坏习惯。

但由于冲的太快，距离太近，一个没刹住，直接砸在许铭的嘴上。

许铭还来不及抒发心中压不住的感动，就被亲的一僵。

嘴上温热柔软的触感，电的脑子发麻。

那一天，许铭好似被一群草泥马践踏了一遍。

来不及温存，那是许铭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了脏话。

他怒吼道:

“他妈的！周云川！你亲老子嘴上了！”

一切的感动、感激付诸东流，许铭现在只想打他！

狠狠的打他！！！

他起身飞扑过去，一把压倒周云川。

一切的顾虑以不在，只剩下愤怒的拳头。

周云川被压在地上挨打，就这样他还不老实，还在狡辩:“太近了，没刹住闸嘛，我想亲你脸来着——”

“唉，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也是我的初吻嘛~”

“啊——我错了——别打了……唉唉唉，好汉饶命，别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