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打电话给祝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虽然是黑热搜，但没必要花钱压。

祝希理解，一般不是当事人主观干了什么道德沦丧的事，都不建议压。

热搜要压的精，不能压的频。

像这种在道德、法律允许范围内的黑热搜，找几个职粉引导引导就好，压多了反噬也大，不值得。

祝希语气稀松平常，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倒让工作人员有点内疚。

正常该找几个职粉引导引导，最好能想办法把大众的视线转移到对家身上。

但这次热搜上的三个孩子都是自家公司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拿谁开刀都舍不得。

现在他们也不好作为，祝希挨的骂确是实打实的。

好在孩子心态平稳，没像过去一样到处迁怒。

唉，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比过去懂事多了。

就是杜涵和宗婵这俩小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俩人主意都正，不全天候盯着，就根本不可控。

这次祝希完全是被他俩牵连了，才被旧账一翻一箩筐。

……

躺床上听了一下午的歌，祝希准备洗漱睡觉了，明早八点还要到音乐室录选歌，实际到录制地还要更早些。

翌日清晨

祝希随意的洗了把脸，换了件舒适的衣服就跟着摄影师走了。

公司平常录物料不负责妆造，要是想化妆可以自己画，但祝希不会。

好在这张脸底子好，不画是清爽少年，画了更是锦上添花。

祝希推门进去，音乐室里桌子凳子摆成两排，已经有人落座了。

大家看到祝希眼神都有些闪躲，往常祝希上黑热搜都会从他们之间挑选“幸运儿”吵架，外耗到内心顺畅了才肯罢休。

他倒是顺畅，被迁怒的人一口气咽不下去直憋的慌。

大家此时都聪明的目不斜视、闭口不言，生怕被祝希找到理由平添是非。

祝希没发现大家有什么不同，径直走向一边角落坐下。

说句现实点的话，其实都是按人气坐的。他初来乍到坐在别人的位置，人家可能不说什么，但人家粉丝不会愿意的，还是老老实实贴边坐安全。

祝希坐在第二排最左边，他的视角可以看清所有人。

宗婵已经回来了，正面色如常的坐在前面。

心里承受能力是真的好啊。

他要是跟人打架，哪怕是自己故意的，在看到旁人打探的目光也会不自在，有些莫名的难受。

宗婵就完全不会，他还能拄着额头和别人聊天，眉眼间还是那副温润又言笑晏晏的样子。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宗婵回头看向了他的方向，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大步向他走来。

在正对着祝希的地方停下，跨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宗婵顺势趴在祝希的桌子上，脸贴着一侧手臂，自下向上的侧头看祝希，轻声道:“昨天让你看笑话了……”

声音柔柔，好似撒娇。

他真的很懂自己怎样最好看。海藻般的卷发铺散在桌面上，像诱人堕落的魔鬼。

顾野听到了宗婵说话，回头看向他们，夸张的发出一声搞怪的“哇哦！”

他用一种祝希看不懂的挪揄眼神打量着他们。

宗婵神色不变，祝希却莫名尴尬。

“没有，我昨天也睡的迷迷糊糊的，没太注意。”祝希道。

宗婵微牟，但很快换上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对祝希笑道:“那就好，我还挺怕给你留下坏印象呢。”

说完，他站起身，将耳边不够束到脑后的碎发撇到耳后，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祝希有些迷茫，宗婵气什么?

是他想多了吗……

祝希在等待的间隙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

一旁的同期练习生眼神多次悄悄瞟向祝希，欲言又止，一副想正襟危坐却又坐立不安的样子。

祝希发现了，感觉对方有些逗趣，笑出了声:“嘛呢你?想上厕所憋的慌?”

那个练习生害羞一笑，挠挠头，道:“没，不是想上厕所，就单纯好奇，嘿嘿。”

“好奇啥啊?”祝希不解。

“你走之前不是和宗婵关系最好嘛，怎么感觉回来就没那么好了?”

练习生偷偷瞄了一眼宗婵，悄声问。

“啊?”

我跟宗婵最好?

祝希一时摸不到头脑，声音都大了些，已经有练习生看过来了。

祝希歉意的对他们笑了笑，待他们转回身，嘴唇贴近练习生的耳朵，用气音回问:“我们什么时候关系好了！你这话怎么说?”

十五岁以前的事对于祝希来说已经是需要跨越上辈子去回想的事儿了，但他对出道后的事情还是有印象的，他怎么不记得他和宗婵关系好过，关系好他这个参与者总得有点印象吧！

祝希都自我怀疑了，这是不是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啊，怎么对方两句话把他这个活两辈子的人干蒙了?

他回想起他刚回来的样子，宗婵见到他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怎么看不像对他热络的样子……

什么鬼啊?

这位同期生看他表情诧异，也很不理解:“不是吗?你们那阵子关系辣么好，白天呆在一起不说，晚上也不愿意分开！”

他宿舍没厕所，宿舍对面就是公共卫生间和洗漱台。他好几次起夜都看到宗婵从祝希房间出来，那时候都接近早上了，对方肯定是在祝希那睡的。

他们关系不好还一起睡觉?

祝希听笑了:“兄弟，你记错人了吧，我过去住的单人间。”

祝希性格龟毛，能自己住，绝不和别人挤。

不过白天呆在一起祝希倒有印象。

那阵子他脾气格外差，大家都躲着他，而宗婵是少数不会躲着祝希的人，祝希就会在孤独时去找他做陪。

那个同期生也笑了，一副你污蔑到我了的表情，拍着胸脯道:“我当然知道啊！我总看到他从你房间里出来！”

祝希摇了摇头，不打算聊了，他感觉也聊不出来什么，对方绝对是记错人了。

他一个人住，对方从哪儿看到的宗婵，在跟他讲鬼片咩？

八成是把宗婵宿舍记成了他的宿舍，记差撇了。

……

其他同期很快都在八点前到齐了，各位拍摄的老师也准备就绪。

大屏幕上播放着待选曲目，一圈播放下来，音乐老师按了幕布的暂停键。

她抬脚走到幕布前，对众学员委婉的诉说这次选歌顺序是按上次pb销量来选。

挺伤人的。

但这话并不是针对练习生的，PB销量不是他们主观努力就能改变的。

说这话的真实目的是为了隔山打牛，是直面节目播出时在线观看的观众。

只有打投，才能捧着她们心爱的偶像出道。

谁先心疼，谁就输得彻底。

上次PB销售时祝希还没回来，所以他最后选。

相当于，剩什么，他就唱什么。

对此祝希表示无所谓，他打心眼儿里不是很在乎。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打他这次回来，身上总弥漫着颓废的厌世感。

前几个选歌的都是谁，同期练习生们心里都有数，老排位了。

袁少以是第一个，他斟酌片刻，选了个自己有把握的抒情歌。

第二个是许铭，摇滚向来是他的首选，肆意的冲击感可以隐藏住他在高音上的吃力。

紧接着依次是周云川、杜涵、梁澄弦、宗婵、顾野……大家一个接一个的选……

杜涵人不在这，但他的选择已经提前报上来了。

直到最后，没被选择的仅剩下莫燃前辈的代表作《扬墨》了，同样选了这首歌的还有周云川。

祝希以手握拳掩唇，眼神看着幕布有些发直。

大麻烦……

莫燃的歌个人特点很足，不是谁都能碰的。

当初公司就想把周云川打造成第二个莫燃，但显然，公司失败了。

周云川的高音是公司从小培养的，但直至他18岁成年都呈现不出莫燃一二，最后出道时担不起高音位，只得让给了祝希。

这是一首唱法刁钻，高音层层递进，却不会给人以尖厉刺耳的拉丁风抒情歌。

这首歌这么出彩与演唱者有很大的关系。

莫燃声音低沉，说话时甚至有嘶哑感，但他在高音上造诣非凡，不同于普通低音歌者雄浑的高音唱腔，莫燃的高音有种裹挟着力量的清透感。

周云川同样是低音，但他的低音高不成低不就，完全达不到莫燃那个效果。

眼下周云川还有半年成年，公司还没有放下让他当小莫燃的决心。

……

选完了歌曲，那边舞蹈老师也进来给大家排课了。

每天上午都是音乐课，可以自由向各个风格的老师请教，下午统一一起训练舞蹈。

也有具体音乐老师单独对他们的演绎曲目进行纠错，但因为要教导的人数太多，所以每节课只有一个小时，且彼此与彼此都是错开的，保持在两人一组隔一天一进行。

好在准备时间整整一个月，汇聚起来时间也挺充足的。

这次舞台的舞蹈是前辈组合的舞曲，为了保持后期团体战的神秘感，这次只需要配合前辈的歌曲分四组群舞，不需要唱跳。

听老师讲解完训练的计划，接收到了每人几点上私教课，大家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练习了。

初赛，拼的就是优越的印象分。

祝希带着耳机坐在角落听着《扬墨》。

今天上午没有他的音乐课，明天上午才有。

祝希没想闲着，打算先把歌词背下来。

他是中音嗓，单纯模仿前辈的高音并不难，但每个人的音色都有自己的特点，照搬别人的唱腔，很容易哗众取宠。

耳机隔绝了大部分环境音声音，直到被人摇晃，祝希才发现已经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祝希，跟我出来一下。”

来者是个将近四十岁，褐色波浪头，一身干练的女性。祝希知道她，这是他们这一代练习生的直系负责人。

祝希起身跟在她身后，两人出了乐室，在门口停下。

“吴姐，怎么了?”

吴姐对祝希安抚的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是还有十多天寒假就结束了吗，你再开学高二了吧。”

祝希点头，他好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上辈子自己学习一般，堪堪考上中等分数线的高中，但因为常常训练缺课，水平和考不上高中自费录学籍的也没啥差别。

那一世，他在高二那年就采纳了公司的建议，转到了国际高中。

因为国际高中，不需要高考，可以申请固定地区的大学。

不过祝希毕竟已经是第三次回到十五岁了，前两次他也没回来训练。老老实实的学习，本本分分的上课，只是没到高考就又被莫名踢回十五岁了。

“你和宗婵是一个高中的吧。听宗婵说你学习也挺好的，好几次都考进他们火箭班的排名里了。”吴姐随口跟他闲聊。

“没，就是偶尔擦着个底线边儿，没那么夸张。”祝希倒不是谦虚，他哪敢跟宗婵比学习。他经历了三次中考，次次铆了劲的学，才在第三次考上个重点高中。

宗婵父母都是三甲医院的心理科大夫，对宗婵要求很严格。

在训练过关的前提下还让公司给他找了好几个一对一的授课老师，他们这些同期里，就宗婵最忙了。

“哎呀，谦虚什么！”吴姐笑开了花，转念又联想到了什么，一脸愁容:“你们这一期就袁少以，凌寂成绩体面些，一个是师范在校生，一个一本的工商管理。"一语完毕，吴姐有些骄傲，袁少以某种意义上是“她”的孩子。

人心都是偏的，有些孩子比袁少以认识的更早，也比不上一个户口本上的袁少以惹人疼爱。

袁少以的优秀，她与有荣焉。

骄傲过后就是愁容，吴姐又道：

“许铭，顾野这些都是贴着底线分上的戏剧学院，等这次寒假过去也该开学了。

周云川那成绩我真的，当时愁死我了，补了半年课，给他补得抓耳挠腮的，当时还没高考呢，就来求着我给他转国际学校去了，他是真一点儿学不进去啊。

其他高位圈的，除了你和宗婵，现在也都在国际学校呢。”

吴姐说着，是真愁了，随手就掏出烟塞嘴里了，火都打着了，但抬眼看到祝希还看着呢，又直接扔地上碾灭了。

“这次找你出来，也是想问问你，怎么打算的……

训练学习两手抓挺累的，实在不好兼备我也给你转国际学校去，就是你这成绩实在可惜了。

你也高二了，现在时机还好，要是临着高考再转过去，铁定会被黑热搜。

当初杜涵中考完，本来想看看有没有办法，给他塞六高去的，但他这成绩只能上四高这个垫底的学校，当时太多双眼睛盯着了，不好动作。放四高那地方又属实不体面，最后只能也转国际学校去了。

唉，有点可惜，但艺人就这样，不是最好的就要被群嘲，好好的高中逼着不让上，看客对这种徒有其表的国际学校倒是挺兼容的……”

祝希轻舔下唇，他嘴里发干。

他其实更想好好考大学，上辈子最难的时候别提多羡慕袁少以了，袁少以想退圈随时可以当个教书育人的老师。

他学历掺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重生回来，他次次铆劲学，跟本不想趟娱乐圈这趟浑水，但奈何被困在时间循环里出不去，他是被逼无奈才回来继续当练习生的。

如果淘汰不会被再次送入循环，他甚至想直接被淘汰掉，好好过他自己的日子。

“我不太想去国际学校，而且我能不能出道还是个没数的事儿呢，我想再努力努力。”

祝希声音沙哑，他感觉自己站在一片大雾里，飘飘乎乎蜉蝣于世，分不清梦境，看不到现实。

入手的一切只剩虚妄未知……

他不想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