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夜，街道上几乎不见车辆。池雨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

周泠看见熟悉的人影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拉住池雨，拿出手机:慢点，地上滑。

路灯明亮，女孩脸上的泪痕折射光泽。她试图挣脱周泠的手。

见她狼狈的样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天气寒凉，池雨的手不住地哆嗦:姐姐出事了。

周泠的神色一变，擦去她的泪痕:哪家医院?我带你去。

池雨愣愣点头，把定位转发给周泠。纤细的手被周泠拉住，往小区走去。

机车上挂了一个头盔，一把给池雨戴上，自己戴上护目镜骑上去拍拍后座，示意女孩坐上来。

考虑到机车速度很快，周泠拉起她的一只手往自己腰上环。车开出小区驶入大道，速度更甚。风不住地在耳边呼啸，那股力量似乎要将一切都撕开。

后座的池雨将另一只手也抱住，紧紧贴住周泠的后背。

安静的医院大楼响起脚步声。

急救室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身着工作服，正是那位好心的司机。

周泠替她开口问道池棠月的情况:“她怎么样？”

“我看见的时候已经晕倒了，看她身上的伤痕红肿应该是被打的。其他的我不清楚，等医生出来再问吧。”

司机瞥了一眼时钟，“那我先离开了。”

欲转身离开，司机被周泠拍了拍肩头，从外衣内夹层里拿出200现金:“谢谢。”

司机眼尾一挑，并没有收下，摆手离开，医院回荡他的声音:“救人一世，胜造七级浮屠。”

池雨还穿着暖融融的睡衣，依靠墙壁蹲坐，指尖泛白，浑身都在哆嗦。

周泠扫了眼地上的人，冷眉蹙起，不声不响地离开医院。

女孩没注意到他离开，不多时抬头却发现没有他的身影，内心的不安愈演愈烈，好不容易回暖的体温似被滂沱大雨淋个透彻。

她站起身，双脚麻木，一瘸一拐地走到转角处，也不见人影。

也是，他能把她送来已经足够了，她凭什么还要渴求他在今晚能陪着她。

周泠赶回来时，急救室的灯没有变化。黑色的外套沾满雪融化的水珠，连带着发梢也变得沉重。

池雨对于他的再现很惊喜，看见周泠身上的水渍，找值班护士借来几张纸巾，走到对方跟前伸手想替他擦擦脸上的雨水，恰好触碰到他抬起的手。

很冰，像冰块。

下一秒，池雨握住他的手腕，拽进自己的睡衣口袋里。感受到里面的温度，周泠才明白她此举是为了什么。

他的嘴角不知觉地扬起一点弧度，伸回手慢慢拿出自己包里的东西。

撕开包装袋放在一边，将它卷好后放进池雨的手中。她看着手里的暖宝宝出了神。

不多时掌心有了更高的温度。突然想到他的不见和出现，原来是跑出去买暖贴了?

体内乱窜的不安和寒意也渐渐被压抑下去。

“是病人家属对吗？”随着急救室的门打开，手术主刀医生走出来。

周泠淡淡开口:“对。她情况如何?”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被重击后脑勺导致脑出血，好在送来不算太晚。身上有多处淤青和小伤口，可以涂抹一点药膏。先送去ICU观察几天。”

“好。谢谢医生。”对话结束，周泠转头对上池雨的眼神，打字告诉她:你姐姐没事了。

池雨的眼睛发亮，或许是哭过的原因湿漉漉的。

忙也算帮完了，周泠后知后觉自己做的事，一闭嘴就恢复往日的冷清，朝电梯走去。

走了几步，没有听见身后脚步声，他转头看向她，眼神似乎在问她:你不走吗?

池雨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他没有再留步，转入拐角进了电梯。

一楼大厅入口处，唐烟得知消息赶了过来，迎面遇见熟悉的面孔:“小帅哥，池雨呢？”

周泠微微眯起眸子，问道:“楼上。”他有点印象，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咖啡店见过几次。

“池棠月情况怎么样？”

“没事了，在ICU。”周泠不打算再回答她的问题，提步往前走。

“诶，等等。”唐烟挡在他身前，“好人做到底，你能送她回去休息吗？她应该是想留在医院，但我怕她情绪不稳定。”

被拦住他不得已停下。犹豫片刻，周泠点头答应。

两人一起上楼。

走廊上能看见扒着窗户，眼神一直望着ICU里面的池雨。

唐烟摸摸女孩的脑袋，打手语告诉她: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

池雨摇头拒绝，细细的眉毛皱在一起。唐烟:她还在昏迷状态，你睡一觉早上再来也不迟。

池雨依旧不肯离开。唐烟当然知道她不肯这样罢休，继续劝道:她很爱你，所以醒来希望看到的是很有精神的你。

站在一边的周泠看不懂，但不难看出池雨不愿离开，打字说道:走吧。明天早上我送你来。好好休息，她已经没事了。

池雨再次回眸看向ICU里的人，那人的神色变得红润，不复开始那般苍白。

唐烟拉住她的手，轻轻侧头让她离开。

好在小姑娘答应了，随周泠一起离开。

周泠很负责地将人送到家门口。池雨在玄关处取出一双更大的拖鞋，招手想让周泠进去。

他没有拒绝，关门换鞋。

池雨到了热水递给他，取出手机打字道谢:今天谢谢你。

周泠微微颔首，没有在意，只是余光观察着桌尾处的一袋药品。

墙上时钟的指针不停走动，不知不觉已经半夜。

池雨注意到时间点，问道:你还要回家吗?很晚了，要住一晚吗?不过没有多余的房间。

杯中的热水见底，周泠的注意力这才收回来，没有立即回答。

第一次在这过夜是意外睡着，但他现在很清醒。

他的眸子和她对视，对方的眼很清澈，倒映他的面孔。

一男一女待在一个屋子，她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还主动让他留下过夜，被别人知道是要被骂不清白的。

周泠打字回复:好。我睡沙发就好。

不过想来可能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也不知为什么比同龄的人心思要单纯得多。

池雨立即起身，走进房间找干净的厚被子。

望着女孩的背影，他的脑海回想起唐烟的话，以及那天中午他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袋看见的药盒。

他转眸看向桌尾的塑料袋，解开打结。

“盐酸帕罗西汀片”——第一盒药品上印着几个字。

这种药物他再熟悉不过，用于治疗各种类型的抑郁症。

抑郁症?

心里的情绪瞬间变得复杂。

说起来，抛开池雨不说话的事实，她能通过文字与人正常交流，但认识半月，他没有见过她约见朋友，只是很安静地坐在吧台后画画。

什么原因导致患上抑郁症?家庭原因，还是自身缺陷?亦或者其他?

听见脚步声，周泠迅速收回手。

池雨将被子放在沙发上:早上7点半就去医院，可以吗？

不出意外，周泠同意了。他让池雨回房间休息，末了又告诉她一句: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灯灭后，客厅的地板散落浅浅的光亮。雪已经停了。

疯了吗？

大晚上送她去医院，见她冷跑去买暖贴，还答应早上也送她。不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吗?

现在竟萌生出……

想要治愈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