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堂

“不知靖靖王爷前来，老夫怠慢了！”

沈太爷刚到主堂时，徐舟野正在主堂抬头看着一幅山水画。听到身后传来沈太爷的声音，他不急不慢的转过身，道：“镇国公无须多礼，本王突然前来叨扰，该是本王莽撞。”

“不敢不敢！“

两人客套几下，沈太爷将靖王爷请上主座，叫下人送上一壶新茶。

“不知王爷前来所为何事？”沈太爷拿过杯子倒了一杯递给徐舟野，碧螺春的清香在主堂蔓延。

“本王此次前来，是皇上听闻镇国公有一位小孙子，文才兼备，五岁能诗，十岁能画……”

嗒——

沈太爷神情严肃，将茶杯重重放下，开口道：“小孙不过一介普通之辈，自长子死后，我疼爱他无父母疼爱，便骄纵着养大。性格顽劣，那民间传闻乃无稽之谈!何况经过此事，我早已无颜面对皇上，烦请王爷回去禀报皇上，我沈家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进入朝堂！”

徐舟野左手把玩着茶杯，修长洗白的手指来回转着，沈太爷却觉得这只手像恶鬼一样紧紧的抓着他的心。

良久，他轻笑一声，提起面前的茶壶缓缓倒下一杯茶，慢条斯理道：“镇国公不必紧张，只是今日上朝后，皇上召集我们到御书房商讨要为朝廷召集新人，毕竟……“

徐舟野话没说完，沈太公也懂得这句话什么意思。

先帝膝下不过四个儿子，太子当属最大，二王爷骁勇善战但其人狂妄自大，三王爷身体不好，自小便只是呆在深宫中修习课业，四王爷便是徐舟野。徐舟野出身低微，生母乃皇后身边的伺候丫鬟，某日得圣恩有了他，皇后强势，忍不得同下贱的丫鬟同住后宫，便打发一处荒凉的偏殿让他们住下。

徐舟野在偏殿长到13岁，平日里除了来送饭的宫女再也没人来过，敏才人终日郁郁寡欢，她本以为抓住了那次机会，便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谁曾想自那夜后，她再也没见过皇上一面。敏才人死的第二天，嘉隆帝身边的庆公公来接他到御书房，那夜他才知道，二王爷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私下与匈奴交易，趁着太子出巡处理潮州水患时派人刺杀，当时太子身旁不过五位暗卫，敌不寡众，不慎身亡。

皇上大怒，要求彻查此事，天机堂和禁卫军轮番调查，才抓住几个匈奴。那几个匈奴见事情败露，为了保命慌不择路的说出二王爷与匈奴勾结之事，皇上惊惧不已，下令将二王爷关入地牢。皇后得知此事，夜夜到养心殿哭泣，皇后的母家元氏，乃金耀国百年大族，其父亲元鹏贺是当朝丞相，两人轮番施压，终将二王爷赐死。

而平日为了储君之争站在二王爷阵营的，也开始被清算。沈家二爷便是其中之一，并且被其他官员揭露，沈家二爷乃是提与匈奴合作的主谋！

由此一来，皇上下令将与此事有染的人株连九族，朝堂上的官员竟是少了一大半！

“王爷，此次事情乃老夫教子无方，老夫已无颜面对皇上，倘论淮序今年尚未及冠，进入朝堂不可谓不妥！”

“您可知，是谁提到他的?”徐舟野道。

“谁？”

徐舟野用手指沾了点茶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沈太爷皱紧了眉头，此事实在出乎意料。

徐舟野见他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拂袖起身道:“今日贸然上门，多有叨扰，还望镇国公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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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序赶到主堂时，正好迎面碰上徐舟野。

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但沈淮序急着去见沈太爷，仅仅只是停留行了礼便匆匆离开。

他不知道，徐舟野在他离开后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爷爷！”沈淮序猛地抱住沈太爷，那个梦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以至于能看见活着的沈太爷，他实在难掩难过和激动。

“站好喽，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话虽严厉，但沈太爷表情宠溺，实在不见责怪之意。

“不知爷爷早早叫人传唤我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沈太爷将沈淮序扒拉下来，沈淮序站好问道。

“听夏荷说你这两天经常做噩梦，爷爷叫膳房给你炖了玉竹莲子清心汤，陪爷爷喝点。”

沈淮序转头嗲怪地看了眼夏荷，夏荷悄悄吐了吐舌头。

沈太爷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慈爱的拍了拍沈淮序的手道:“好了，咱们坐下吧。”

两人移步走向偏堂，路过主堂的桌子时，沈淮序隐隐看到上面用水渍写了个字——

“𠃌”

什么意思?他立刻想到了刚刚在门外撞见的那个人，那个人衣着打扮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想来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爷爷，刚刚是有人来过了?”

“你如何得知?”

“我看那主座上摆着两个茶杯，空气里隐隐有碧螺春的香气。这碧螺春可是当年父亲送您的礼物，是说不得昂贵，但您从来来不舍得喝，只有重要客人来您才舍得泡一点。”

“哈哈，知我者，淮序也！”沈太爷爽朗的笑笑，但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叫沈淮序赶紧喝汤:“快尝尝，听说这清心汤要用刚才上来的莲子功效最好，我昨晚特地叮嘱他们的，凉了就不好喝了。”沈淮序看出他不意回答，便不再多问，专心喝起了汤。

沣盈居是金耀国生意最红火的酒楼，传闻金耀国开国皇帝曾在孩童之时，跟着伙伴来到沣盈居玩耍，当时沣盈居不过一口小摊，恰逢当日摊前来了一位山居道士，他盯着先帝看了几秒，抚须大笑道：“此人乃我无上之尊。”便消失在众人眼前。果不其然，祖皇帝在三十岁时便带领百姓发动起义，一举创立金耀国，并叫人在那个地方修建酒楼，赐名沣盈居。

此刻，徐舟野负手站在沣盈居四层阁楼上，垂眸望下。徐舟野侧颜冷峻精致，线条干净分明的凌厉，在疏疏光线下像是静沐着阳光的神明，神仙也似般的存在。整个人躺在光里如谪仙下凡，可那张脸过分妖孽，是仙与妖最完美的结合。路上的女子偶有抬头瞧见，都慌忙红着脸低下头。

一阵风擦过徐舟野的衣摆，身后突然间跪了一位黑衣侍卫。

“主子，属下无能，没有找到那份密函。”妄鸦低头认错，他本是被派去潜入镇国公府的书房寻找密函，但他翻遍了所有也没有踪迹，眼瞧着他们快吃完饭，他只能赶紧离开。

“意料之中。”徐舟野摆摆手让妄鸦起来。

“这么说，主子早就知道曹明的消息有误。”

“曹明不过一介府尹，他们怎么会把真实消息告诉他。”

妄鸦皱眉道：“主子，眼下时间快到了，若是……”

徐舟野手中撵着的佛珠骤然断裂，紫檀木做成的佛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妄鸦大惊，慌忙跪下：“主子息怒！”

徐舟野没有说话，妄鸦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喘息着。

半晌，徐舟野吩咐道：“告诉妄冥，他那边可以开始了。”“遵命！”妄鸦赶紧拖动已经麻了的双腿往下走，他不敢在徐舟野面前表现出来。

“你怎么又欺负小乌鸦！”妄鸦走后不久，从门外进来一位面容清秀，身着金丝镶边墨绿衣袍，腰带上系着乱七八道的玉石，走起路来丁玲当啷的响。要说财不外露，这位公子却巴不得告诉世人他是富家公子。

他吊儿郎当的摇着纸扇走到桌子前，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他跟你告状了?”徐舟野挑眉道。

“你还不知道他，他哪敢告状啊，我骂你一句他都要跟我拼命，你说你上哪找的这么好的侍卫，长的又好看武功还好，你要真不喜欢他你给我好了，我可见不得美人受欺负。”文燃随手抛起两颗花生吃进嘴里。

“话说，你刚才去镇国公府，镇国公的态度如何?”

“还能如何，镇国公接连失去两个儿子，他哪里还肯让沈淮序入朝堂。”

“我听我兄长说，皇上貌似态度挺强硬的。”说起来徐舟野也暗自疑惑，按道理皇上虽保留了镇国公的爵位，但却也要求沈太爷交上兵符，往后镇国公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名罢了，又为何主动要求让沈淮序入朝。

他想起当夜御书房的情景，朝中要臣接连反对，但皇上却一一反驳，似乎他对于沈淮序入朝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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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序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他与沈太爷吃完饭后回到锦序苑，思来想去觉得那个人的身份不简单，就想偷偷溜出去在街上打听打听消息，还有鬼面……

沈淮序知道如今在百姓心中沈家的风评不好，沈太爷也明令禁止他不许外出，但沈淮序着急，算算日子，距离梦里沈家被屠的日子不过还剩一年，他不想再坐以待毙！于是他乔装打扮带着夏荷悄悄到街上，还没走多久，就遇到一个小乞丐到他面前：“哥哥，我好久没吃饭了，你可以给我点钱吗?”沈淮序一时心软，正想解开衣袍拿钱袋，哪知那小乞丐直接抬手扯掉了他的斗笠，抓着钱包就跑。夏荷一着急，就大喊了一声“抓小偷！”事情发生太突然，沈淮序也没拉住夏荷，等反应过来，百姓早就被那句喊声吸引看了过来。

人群里不知有谁喊了一句:“这是镇国公家的那个小公子。”“镇国公?”“就是那个勾结外族，杀害前太子的沈二爷的侄子！”“这种人，还敢留在京城！”“滚出金耀国！”沈淮序被人团团围在巷子里，夏荷张开手拼命阻挡在前:“住口，我们二爷是被冤枉的！”

“冤枉?皇上可查了真相，你这样说，可是在质疑圣上！”沈淮序赶紧拉住夏荷:“不可胡言乱语！”“可是……”

啪——不知人群中谁扔出一个鸡蛋，正中沈淮序衣服下摆，百姓们一看，纷纷来了劲，拿出菜叶和鸡蛋扔了过去，“叛徒，滚出金耀国！”“真应该把你们都给处死！”

夏荷拼命阻拦，急得快要哭出来，但这次他们出来也没有带着侍卫，仅仅两人根本无法抵住众怒。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