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提着灯笼走在巷子里，四周昏暗无比，往日这个时辰淮西县的街上还热闹得很，今夜却不见一人。唯有风声中隐隐传来更夫的打更声。

“咚！————咚！咚！”三更了。沈淮序像是有预感般抬头看向巷子的尽头。

“哒！哒！” “驾！”一群马队飞速从巷子外略过，沈淮序握紧灯笼，加快脚步。

走到巷口，看到一群人勒马停在沈府门口。沈淮序躲在巷口静静观察，只见那群人中大概是副将军的角色转头看向领头的人，那人隐在黑暗里，沈淮序看不清，只隐隐观察到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身姿挺拔。那人点了点头，副将军手抬起来往前一辉，身后的士兵立刻跑上前，分立两派，另一名士兵上前敲门:“开门！”

两分钟，沈淮序在心中暗暗数着。再抬头，果然听见沈府中传来声音:“来了，来了，大半夜的谁啊？”这声音沈淮序很熟悉，是沈府最近新招的小厮，约莫十六七岁，长的很是可爱机灵，但沈淮序知道，他的生命将会停止在他打开门的一刻。

那小厮拉开门，还未看清门口是谁，就被推倒在地，门外士兵接连跑进去，那小厮大惊，质问道:“你们是谁——”话未说完，便被一刀封喉。尽管沈淮序这个月已经见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但当鲜红的血液喷出来时，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士兵们进了沈府，便开始一间一间房搜过去，将沈府中的所有人都抓了出来跪在院子中。沈府虽是百年大家，但自三年前沈家二爷在九子夺嫡中站错了队伍，新帝仁慈，念在当年沈家祖父有护国之功，仅仅只是将沈家二爷那一支系贬为庶民，流放岭南，任然保留了沈家太爷镇国公的封号，但京城中凡是识时务的官员，都不再敢跟沈家来往过深。沈太爷为了表明忠心，在风波平定后自愿交上兵符，并承诺沈家后人不会再进入朝堂，自此深入简出，从京城搬到了淮西县，甘愿只当一县之主。沈家从此低调了许多，府里的佣人不过二三十人，不过五分便被全部抓到了院子里。

沈太爷毕竟是开国功臣，副将军不敢让他跪，只叫两名士兵架着他立在众人前。“沈国公，近来可好。”副将军假意寒暄了几句。沈太爷闭上眼，不欲回答。副将军也不在乎，毕竟过了今晚，镇国公的名号将不复存在！

副将军转头看向领头之人，只见那人抬头静静看着主堂的一幅山水画，沈淮序知道他看的是哪一幅。自沈大爷早逝，沈二爷流放以后，沈家仅剩沈太爷和沈淮序。沈太爷自是对沈淮序疼爱有加，自小就请京城中名扬大家的书画先生来教习，沈淮序的山水画，莫说在京城中一枝独秀，其名气也是数一数二的。

副将军见他没有回应，转过头来，看着院中跪着的人，高声说道:“有人击鼓鸣冤，称沈府窝藏反国逆贼，在掌管兵符期间私吞国银。皇上有令，将沈府上下即刻斩杀！”话音一落，站在院旁的士兵们纷纷抽出刀来，对着下人们挥刀砍去，有些人甚至连叫声都没发出来，就被割断了喉咙。

沈淮序躲在沈府门后看着，他脑海中的弦彻底崩断，红着眼睛踉踉跄跄的跑上前去，“爷爷！”，旁边的士兵立刻拦住了他。沈太爷听见喊声，身形一僵，想要转身却被死死摁住，只能努力地扭过头去，喊道:“容若！快走！”下一刻，在身后摁住他的士兵高高扬起手中的刀——噗呲。

血液飞溅到沈淮序脸上，他身形瘫软在地，巨大的绝望笼罩着他，他看见副将军在死去的下人身上随意撕了一块布，包住沈太爷的头颅，说到:“皇上有令，要见到镇国公的项上人头，明日将它挂在城门口，告诫所有人。”

沈淮序猩红着眼睛死死盯住他，“言副将军，圣上随意杀害功臣，就不怕举国上下寒心吗？”

“皇上已经查明，你们沈府窝藏反贼，私藏国银，将你们于深夜斩杀与府中已是皇上顾及沈家颜面，若非如此，你们本该被压上刑场午时问斩。”言副将军像是不耐烦再对他解释什么，提着刀来到他面前，“现在沈府众人已死，沈淮序，现在轮到你了！”

沈淮序高仰着头，狠狠地盯着他，这一刻他被巨大的仇恨覆盖，让他忘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在刀辉下那一刻，沈淮序看见那个领头的人终于转过了身。

他看见，那个人脸上戴着黑色玄铁鬼面！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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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序突然惊醒，他浑身冷汗，足足喘息了两分钟才冷静下来。是了，不过是一场梦。自沈二爷被流放以来，沈淮序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沈家被屠，不过往日总是梦到一半就惊醒，今夜是梦的最完整的一次。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梦里猩红的血迹和满地的尸体以及最后后脖子传来的巨疼，让他感觉清晰不已。他不知道这个梦是否在预示着沈府的命运。沈淮序摸索着拿来床头的摇铃，摇了两声，门口进来一个穿着绿色袄甲的丫鬟。

“小少爷，您醒了?”

“夏荷，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小少爷，现在是丑时。”

“丑时……”沈淮序喃喃道。“夏荷，我现在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沈淮序经历那个梦，此时已经没心思再睡了。

“好。”夏荷拿过披风给沈淮序披上。

“我刚刚做了噩梦，我梦见……沈府上下尽数被杀……”沈淮序抓紧了身后的披风。

“少爷……不会的，镇国公会保护咱们的。沈大爷和大夫人……他们也会在下面保佑您的……”

沈淮序摇摇头，他知道，哪怕最开始他不相信梦中发生的一切，但如今事态的发展已经越来越契合梦里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得不开始担心 。

“对了，夏荷，你知不知道京城中有没有人经常带着一个黑色玄铁鬼面?”

“鬼面?奴婢未曾听说。夏荷摇摇头”

夏荷不知道是正常的，一来她只是沈府的丫鬟，平日根本不能出府，再者……沈淮序想，那个鬼面乃黑色玄铁所制，材料稀有，那个人的身份非富即贵，连禁卫军的言副将军都对他言听计从，想来是朝中那位位高权重的武官。

沈淮序暗暗想到:看来，改日得去问问祖父。既然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那么，我也要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置沈家于死地！

下定了决心，沈淮序的心稍稍安了些，这会儿离祖父起床也不久了，沈淮序遍叫夏荷伺候他晨起。

夏荷将沈淮序辅到镜子前，仔细的为他梳理着头发。沈淮序的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尽管夏荷是自小伺候他，但每每看见沈淮序的容颜，都忍不住红脸。

刚洗漱完，门外就传来秋兰的敲门声:“小少爷，镇国公那边派人来请您过去。”

沈太爷极少一大早便叫人传唤他过去，怕是出了什么事?沈淮序连忙带着夏荷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