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坐于龙椅，百官跪恩，只有顾舟野和顾云堂站着，微微颔首。

　　大昭皇朝百年仍为朝拜对象，离不开太尉和御史的扶持，自建朝已来大昭便无丞相之位，一直由太尉与御史打理，下没六部，分八属。

　　而顾家辅佐君王百年，一直位居御史，直到顾舟野五年前不吭不响的踏入朝堂，才有了顾家分庭抗礼的局面。

　　周时泽扫了一眼众臣，缓缓开口，“下个月南疆会派人进献贡奉，北齐也将派人和亲，礼部要做好准备。”

　　“陛下，”顾舟野站出来，懒懒的开口，“南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臣以为，无需为他们接风洗尘。”

　　“顾太尉，南疆也算是一个小国如何能不以礼相待。”

　　“哦，还有北齐那个痴心妄想的君主，和亲的人怎么回来，怎么赶回去就是了。”

　　顾舟野完全忽视了站出来的傅颂今，自顾自的讲着。

　　“陛下，老臣以为，太尉所说，不成啊！”

　　“这……”

　　周时泽偷偷瞥了一眼顾舟野的神色，轻咳一声。

　　“陛下，古人讲为人应以礼相待，何况我们大昭是大国，应展示我们大国的风范，对北齐和南疆理应……”

　　“呵……”

　　一道冷笑打断了傅颂今的长篇大论，侧过身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你这话最好和边疆的战士去讲，说他们面对北齐与周边小国的屡次进犯应以礼相待，好言相劝。”

　　“你试试这样北齐就不进犯了吗？”

　　“可笑。”

　　一顿话怼的傅颂今老脸通红，气的指着顾舟野的手都在颤抖。

　　“可若这样对待北齐，回去后必会发动战争……”

　　“那就打回去啊，”顾舟野眼神冷冽，嘴角泛着一丝冷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凝结。

　　“北齐敢发动战争，我就把他打的求爷爷告奶奶。”

　　“你……你怎能如此言辞不雅……”

　　“呵，我最烦就是你们这群文臣，上不得战场还在背后议论纷纷……”

　　“闭嘴！”

　　裴明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的看着顾云笙冰冷的目光。

　　完了……太尉回去有的受了。

　　“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顾云笙声音极冷，让本就不知所措的周时泽更加……无措。

　　“陛下还未说话，你们吵什么？怎么，造反？”

　　“臣有罪，恳请陛下责罚。”

　　顾舟野见状，低眉顺眼的认罪。

　　“咳…”周时泽酝酿了下情绪，“太尉所说，不无道理，何来责罚一说。”

　　“这样，礼部照常准备，若北齐或南疆有何不妥之举，我大昭，绝不退让。”

　　“陛下英明。”

　　顾舟野路过傅颂今身边时，还极为挑衅的瞥了他一眼，气的他直接当场就晕过去。

　　“顾太尉是很闲吗？”

　　顾云笙慢慢走到他身后，语调低沉。

　　“忙，很忙！”

　　裴明誉看着一溜烟逃走的顾舟野，扯了扯嘴角，好在坐上那个位置的是周时泽，否则换一个人，顾家都不可能将实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么长时间。

　　“你见过了南疆的祭祀？”

　　“嗯，”裴明誉收回思绪，粗略讲了一下昨夜发生的事情，接着补充道，“据他所说，南疆起了内乱，本是接继领头人的圣子被设计谋害，一路逃到了大昭，现在掌握南疆的，是他的叔父。”

　　“所以...南疆人此次前来确实包藏祸心。”

　　裴明誉点点头，看了眼又已经阴回来的天空，低声道，“他在马车里，等您过去。”

　　顾云笙瞥了他一眼，难道有了几分调侃的意味，“还敢把人藏你马车里......”

　　裴明誉：......

　　两个时辰后，醉仙居的雅间飘出阵阵食物的味道，晨时的雪越下越烈，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白雪，慵懒的声音慢慢响起。

　　“你们大昭的天气就是多变，明明早些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倒是雪下的没完没了。”

　　“月公子还真是有闲情雅致，”裴明誉抿了口茶，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烦闷，“那女子昨夜逃走至今都没有消息，月公子不是说有办法找到他吗？”

　　“不必着急啊，裴大人。”

　　月玄清淡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水果，慢条斯理的看着不远处的傅府，悠然说道，“喏，就是那咯。”

　　傅家？他顺着月玄清手指的方向看去，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院外的后门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走来走去，不多时，一位女子就从后门走了出来。

　　“哎，你们大昭的人就喜欢背后偷偷摸摸的......谈恋爱啊。”

　　“南疆放蛊的规矩，若要施蛊，必须连续三天依次放蛊，不可多也不可少。”他慢悠悠的说到，手指笔出一个“三”的字样，“而他们是南疆一个专门放蛊杀人的群体，类似于你们的...买凶杀人。”

　　“你怎么知道她在傅家。”

　　“哟，兰大人开口了？”月玄清撑着脑袋，扬唇轻笑，近乎妖娆，“我还以为大人您生性不爱说话呢。”

　　呵呵...兰知韫暗自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昨夜是谁，将那个讨厌的鬼娘子与自己绑在一起，扔到了柴房。

　　“养蛊的人嘛，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这是为了方便南疆人互相联系，但现在，就成了她的弱点。”

　　夜深人静，闲云掩月，庭院里一片寂静，而室内红烛高照，低垂的帷幔被映照的朦胧透彻，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坐在铜镜前，上着胭脂水粉。

　　一阵夜风拂过，木窗“嘎吱”一声被推开，一名女子走到她身后，低声在她的耳边呢喃，“可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她拿起一旁的烛台，照亮了地板，一个相似的符咒被刻在上面，中间的毒蝎发着绿光，好似会将整个人吞没，“我的好妹妹，姐姐怎么会骗你呢......”

　　她轻轻的在女子耳边吹起，不过一瞬，那女子的眼睛就变得空洞无神，像木偶般点了点头。

　　空中的云随风飘散，清冷的月光透过木窗照进了屋内，她一只脚踩上凳子，指尖拂过白色的绸缎，耳边突然传来男人不可置信的呼救声。

　　“初儿，你在做什么！快下来啊！”

　　“于郎，”少女缓缓转过头，脸上浮起云淡风轻的浅笑，机械般的开口，“不要怕，我们很快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于进慌张的扭动着身子，奈何被点了穴，衣袖也被钉子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

　　“初儿，初儿我错了.....我回去，回去就和岳父说清楚，你不要做傻事......”

　　“错了？”傅蕊初轻轻一笑，歪着头看着他，“若你在前些日子的考试中不去舞弊，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成婚了。”

　　“你明明凭自己的本事就可以上榜，偏偏要另辟蹊径，剑走偏锋！”

　　“我那都是为了取得更好的成绩，风风光光的娶你啊。”

　　“娶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你分明私下里已经和我的里应外合，她为你窃取答案，保你当上我傅家的”

　　“没有啊，我没有啊初儿，我没有......”

　　“看见了吧，男人都是只会骗人，他到现在了都在骗你......”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惹得于进浑身起鸡皮疙瘩，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

　　“快上去啊，只要你死了，他也活不久，他会下地狱......”

　　少女点点头，两只脚踩在凳子上，用白绫勾住自己的脖子......

　　“初儿！傅蕊初！疯了！你疯了！”

　　于进挣扎着要起身，却好像有人压着他一样，死死贴到了地板上。

　　忽的，一柄飞刀划过，划短了那本要取了少女性命的白绫，宋予上前将少女扶到软榻上，将于进那已经吓昏过去的小子扔到一边。

　　“没想到小侍卫还懂得怜香惜玉呀。”

　　宋予冷冷瞟了一眼站在窗外的月玄清，回到裴明誉身后。

　　“又是你们！”

　　气急败坏的女子站在他们对面，将手中的蛊虫悉数放出，“总算坏我好事，裴大人，好手段。”

　　“谬赞了，”裴明誉后退一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将一旁的月玄清一把推了出去，“姑娘，上一个也是这么夸我的呢。”

　　被推向前的月玄清揉了揉头发，一手撩起了自己的发丝，又露出那种邪魅的笑容，“啧....裴大人一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呢。”

　　“祭司……？”

　　闻言，月玄清眉间微挑，身影瞬间闪到他面前，极低的笑了笑，“认出来了？真不好意思……”

　　下一秒，那女子还未反应过来，月玄清袖中的匕首准确的插进她的心脏，“我会向主上说明你的赤胆忠心的……”

　　“你……背叛主上……”

　　“何来背叛一说，”他干脆利落的拔出匕首，银色的刀刃上泛着血色，扶住那女子的手慢慢松开，声音极低，“我所追随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月玄清！”

　　兰知韫眸中闪过一丝冰冷，周遭的蛊虫在那女子丧命后，也纷纷倒下，化成了一地血水。

　　“抱歉了，”月玄清眯着眼睛转过身，脖颈处的青蛇伸出舌头舔舐着他指尖的鲜血，“我们下手一向没轻没重。”

　　“你和顾御史保证她不会死，”裴明誉扫了眼有些狼藉的现场，冷声道，“如此，我只能保证你的人，在明天之前会活着。”

　　沈峤和潭苏熠带着刑部的人进了傅家，傅颂今看见院子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下人连忙去请了御医。

　　而于进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书生，肚子里笔墨不少，倒是嘴也能说会道，不过进京一月，便让京城的女儿家都知道了自己。

　　明明是个穷书生却装作是富家少爷，俘获了不少京城女子的欢心。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放在了傅家的嫡女身上，傅家家室清白，傅蕊初也待人随和没有一点大小姐架子，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

　　于进买通了她的丫鬟，知晓了她的喜好，将傅蕊初哄得高兴，一来二去两人也就好上了。

　　傅颂今也看得开，于进在他面前装的也是个正人君子，索性就承诺只要他上榜，就将女儿嫁给他。

　　偏偏在应试之前，于进碰巧与傅蕊初的继母眉来眼去，偷偷背着父女二人好上了。

　　结果科举舞弊时于进不幸被抓，连同和傅家主母的事也被翻了出来，傅家一下子就成了众人议论纷纷的对象。

　　京城便开始下令搜捕于进，结果这小子跑的倒快，半个月了也没有他的踪迹，没想到今夜倒是抓了个正着。

　　傅颂今为这事就已经老了许多，今日早朝又被顾舟野说的雪上加霜。

　　不提别的，裴明誉还真觉得他挺可怜。

　　刑部将于进关入大牢，等候问审，闹了许久的案子也因为月玄清下了狠手而草率了结。

　　待裴明誉回了府上，去隔壁房间看了眼还在昏迷的少年，脑中无端响起月玄清最后和他说的话。

　　“这个女人不过只是一枚棋子，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南疆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少，留着她也无用。”

　　“我杀了她不过是为了泄愤，至于我的人，他和你父亲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月玄清懒散的环手靠墙，看向裴明誉的眼神难得多了几分认真，“不过内情还需要他向你解释，我并不清楚，只是知道点皮毛，比如……你那晚看见了兰知韫对吧？”

　　话音一落，裴明誉眼眸微眯，在望向他时眼里多了几分杀意。

　　“别这么紧张，我就随口一说，”月玄清轻轻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话已至此，裴大人如何抉择，就看自己了。”

　　“你威胁我？”

　　“怎么能说是威胁呢？”他回头冲裴明誉一笑，一字一顿的说着，“我只是给了大人您一个完美的决策，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