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料理

拂云带着大夫来到了俞府，以郡主之名给俞大小姐看病，看门小厮赶忙通报了章蕴柔，随后就带着她们来到了清衡院。

院内一条石子小径直通屋内，小径两边是个小花圃，斓文虞种了一些好养活的花花草草，大理石做成的桌椅被树荫庇护了起来，旁边还有一个竹藤做的躺椅。看起来十分简单，却清幽雅致。

拂云私下认为这种布置倒是比某些小姐们喜好的繁复奢华看起来舒服得多。虽说是如此想的，但京中大部分小姐们若是看过都会觉得过于简约，可见这个俞大小姐还真是个单纯的主儿，只怕这次也是被人给害了。

拂云正欲往里走就听闻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章蕴柔带着顾嬷嬷来了。

“俞夫人。郡主听闻俞大小姐身体抱恙很是担忧，故派奴婢带着大夫前来探看。”拂云向着章蕴柔行了一礼，叙述了来意。

章蕴柔方才听闻小厮来报后便觉不对劲。余瑶曦今日抱恙未出门她是知道的，心有疑惑是否是俞晴曦做的，因此派人问过情况，得到的回答是自己吃错了东西。章蕴柔想着她在京中也没什么熟悉的小姐，因身体原因不去也无可厚非，就没再深究下去。如今看来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劳郡主挂心。”章蕴柔点了点头，带着几人进了屋。

郡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俞暝是齐王的人，这点章蕴柔是清楚的，可平乐郡主怕是不清楚。平日里也是齐王妃叮嘱着要对哪些小姐尊重些，平乐才给几分薄面。

里屋的屏风隐隐约约地印衬出了一个卧倒在床上的身影，见有人进来，斓馨忙给斓曦婷带上了面纱。

“瑶曦啊，郡主挂念你，特地让人来看望呢。”章蕴柔绕过屏风，坐到了床榻上，关切地看向斓曦婷。

“俞小姐。”拂云走上前浅浅福了福身，“这位大夫是齐王府中惯用的老人了，让他为您把个脉可好。”

望着心思各异的两人，斓曦婷皱了皱眉，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有些虚弱地朝着几人一笑：“母亲，是瑶曦自己不好，许是贪嘴吃错了东西。劳郡主记挂。把脉就不必了吧。”

斓曦婷的眼神有些闪躲，落在拂云的眼中更是肯定了这件事儿怕没这么简单。章蕴柔见此情形，便将此事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着痕迹地朝着站在屏风处的顾嬷嬷使了个眼神，顾嬷嬷立刻意会出了屋子。

拂云看着斓曦婷留在面纱外那双水盈盈的凤眸流露出的无辜与可怜，遮住的脸颊上隐约露出的红点，再加上之前先入为主地认为俞瑶曦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乡下丫头，而多年来跟在郡主身边的经验告诉自己，或许她本人知道是谁下的毒！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章蕴柔知道郡主派人来必是看出了事有古怪。平乐郡主虽然思想简单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今日若是不给个交代怕是难以结束，那么这个罪只能是有人来替俞晴曦背了，赶忙笑着打着圆场。

“瑶曦啊，郡主也是一番好意，你就把个脉吧，我也好安心。”

斓曦婷听闻乖巧地点了点头，任由大夫把起了脉。她并不担心大夫会什么都查不出，清晨她便服下了斓文虞给的药，能让脸上起红疹，且使人看起来比平常虚弱些，脉象也能随之改变。

果然大夫把完后面色有些沉重：“小姐这身子有些虚弱啊，气血不足，阳虚气衰。还有这红疹，像是被人下了药，且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

“这！”斓曦婷猛地咳嗽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上多了些红色，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姐莫担心，老朽会开几服药，喝几日就无事了。”

“有劳...咳....大夫了。”

“小姐可还记得最近都吃了些什么？”拂云见事已至此若是就这样回去禀告郡主，自己也没好下场，总得抓个人回去。

“是啊瑶曦，你好好想想。”章蕴柔关切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隐约的狠厉，若不细看是察觉不出的，只是坐在对面的斓曦婷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斓曦婷看了一眼一旁的斓文虞，斓文虞随即回想道：“大约是一周前开始，每日午后云霞便会端来一碗百合莲子羹，说是清火消暑。除此之外，其余的饮食皆是由厨房一起做的，并无特别。”

“将云霞带过来。”拂云回头吩咐了随行而来的两个婆子，其中一个婆子领命下去。

不一会，云霞就哭哭啼啼地被提了上来，虽然还什么都没说，可她慌乱的神情就昭示了一切。

章蕴柔居高临下地望着瑟缩地望向自己求救的云霞，眸中一片冰冷，没有开口。在看到顾嬷嬷向自己点了点头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神色严肃：“云霞，你母亲伺候我多年，我也是看你乖巧伶俐方才派你来照顾大小姐，你竟如此辜负我的期望。”

章蕴柔并不担心云霞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毕竟她们一家子都在自己手中，保谁还是显而易见的。

云霞本寄希望于夫人会救自己，当初二小姐说若是事发定会保下自己，可如今......云霞不蠢，自然是明白夫人的意思，眸中的震惊也转化为了肯定与哀戚，跪趴在地上，埋首哭了起来。

“是我做的。”

“为何，我待你不薄？”斓曦婷望着云霞，震惊的眸中有几分愠色，还有几分被背叛了的心碎。

“因为那日叶小姐责难与我，你不仅冷眼旁观还落井下石！你这个乡下的丫头，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要我伺候你！”云霞说着说着吼了起来，眼底尽是不甘心。

斓曦婷听着她的话也是委屈地眼眶红了起来：“你！”

一旁的斓馨也是配合了起来：“姑娘对你如此好，你怎能如此？”

云霞别过头，冷哼了一声。就在拂云刚想开口时，云枝闯了进来，有些胆怯地跪了下去，声音有些颤抖：“奴婢，奴婢还知道一件事儿，今日不敢不说。”

“若是有关此事的你便说。”拂云本就对这个结果不满，此刻更是有些不耐。

云枝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章蕴柔。

“说！”章蕴柔本就因此事而恼火，但不能表露出丝毫，所以此刻的语气便带了些怒意。

“云霞姐姐还曾偷过大小姐的东西，就...就放在她的床铺之下。”

“云枝！你个小贱人，你胡说，怕是你自己偷了还污蔑于我！”云霞知晓云枝看不惯自己，同样的自己也看不惯她。此刻她更是想着能多拉一个人下水陪自己更好，况且自己根本没做过！

“去搜！”

“是。”

顾嬷嬷在章蕴柔的吩咐下带人去了下人房，很快就呈了一托盘的珠宝首饰回来。

“禀夫人，确有珠宝。只是......”

云枝回首见到满满一托盘的珠宝心下有些生疑：自己明明没放这么多啊！但还是语气肯定地开了口打断了顾嬷嬷：“夫人，这就是证据。”

“只是这是在云枝床下找到的！”

“不可能！顾嬷嬷你是不是搞错了？”云枝猛地一抬头，双眼满是震惊，慌张解释道。

“俞夫人，贵府的下人看来得好好管教才是，若都凌驾到了主子头上这可怎么了得！这人我得带走给郡主回话，先告退。”说完拂云草草行了个礼，两个婆子架着口中不停愤骂的云霞离开了清衡院。

“瑶曦，这种背主偷窃的奴婢你想如何处置？”事到如今章蕴柔没有了继续周旋下去的耐心，无论云枝是否偷窃，这步棋都保不住了。

“但凭母亲吩咐！”斓曦婷语气谦和，任是章蕴柔有心探寻却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堵了她的嘴，拉去柴房。”

顾嬷嬷点头称是，只见两个小厮麻利的拖走了连哭带喊说冤屈的云枝，屋内瞬间清净了下来。

“那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章蕴柔拍了拍斓曦婷的手，柔声嘱咐。

“谢母亲挂心，您慢走。”

望着章蕴柔远去的背影，斓曦婷温顺的神色冷了下来，讽刺地勾起了嘴角：就这点本事？

“斓馨，去主院知会一声，说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直至大婚前都不宜出门。”斓曦婷仰头捏了捏脖子，懒懒地说道，“总算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

“阿姐，那今晚？”斓文虞眨巴着眼睛望着斓曦婷，含笑的眸子满是期望。

今夜是乞巧夜，平日里的宵禁在今夜也会放晚许多，街上必定热闹。她们来这也将近大半个月了，第一次遇上这种热闹日子，斓曦婷倒是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只是斓文虞跟斓馨总是喜欢凑热闹的，让她们去玩玩也挺好的。

“带你们去找南华。”斓曦婷抬手轻轻点了点斓文虞的额头，笑着说道。

此时的丞相府中，季景然正摇着折扇安然地坐在圆椅上，面上带着的笑容极尽看好戏的意味。肖衍任由他看着，自顾自地写着话本子，丝毫没有要理他的意思。终于季景然忍不住了。

“瑾澈，你是不知道这平乐郡主当时的脸有多黑，我估摸着你要是真去了或许就可以抱得美人归咯！”

肖炽守在门外，听得门内的话默默地替季公子捏一把汗。

“要说你跟你那未婚妻还真是够默契的，坑了人家一把人家还不知情呢！”季景然一边慢悠悠地说着一边走到了肖衍身旁，还特地俯下身去看他的表情。

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肖衍刚想开口就听到了“默契”二字，眼底瞬间就泛出了一丝笑意，嘴角也微不可查的上扬了些许：“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去？”

肖衍细微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季景然有些吊儿郎当地挑了挑眉，散漫地开口：“我母亲还担心你这门亲是做给世人看的，如今看来......啧啧啧。”

“姑姑会喜欢她的。”肖衍抬头看了看面前眼含戏谑的人，语气放缓肯定得说道。

季景然的母亲肖云棠是肖衍父亲肖衢的亲妹妹，也就是肖衍的姑姑，自肖衍双亲去世后，肖云棠更是将肖衍当亲儿子看待，自然季景然与肖衍的关系也是十分亲近。

入夜，皓月当空，十里长街，人如潮水，车若游龙，夏夜轻风吹拂着欢声笑语落到了京城的各个角落。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街头灯笼高挂，街道两边的楼阁灯火璀璨，盏盏花灯如点点繁星缀饰夜空般浮在河面上。各处的酒楼笙歌曼舞，喝酒碰杯，男女嬉笑，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一派热闹繁华。

斓曦婷带着斓馨和斓文虞躲开了监视后直接来到了春玉楼的阁楼处。很快南华就赶来了。

“你今日无事吗？”斓曦婷瞟了一眼今日穿着不同于以往风情的南华，有些诧异。

“来的那些公子哥还不配我亲自见。这不特地换身常服陪你们过过这乞巧节，乾州那里可是不怎么过这个的。”南华理了理衣袖，展开双臂转了一圈，碧青色的裙摆如绽开的花朵般，褪去了艳丽妆容的她倒是显得清秀灵动。

“你们去玩吧，我一个人在这挺好的。”斓曦婷含笑的视线从几人身上转向了花窗之外。

“走吧时辰还早，去挑两身好看衣裳，打扮下再上街。”南华看着未施脂粉的两人也不奇怪，毕竟身在俞府不如从前方便。

“诶。”斓馨还想劝劝斓曦婷，却被斓文虞拉走了。来到南华的房内，斓馨才忍不住开了口：“你们拉我做什么？小姐那个样子还不如让她出去走走，若是再像上次那般......”

斓馨的话没说完，但其余两人是知道的，那次回来后，斓曦婷的手上到处是血迹，明显的刀伤。

“她若是想静静就让她待着吧，别看她毫不在意，其实这次回京她还是在意的。”斓文虞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阁楼所在之处，微黄的窗纸印出了一个曼妙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三人装扮好回到阁楼时，就看到一个身着圆领广袖竹纹长袍的背影，与之并排的还有一身黑红轻纱大袖的斓曦婷。两人正倚着栏杆谈论着什么。

“上官朔？”斓文虞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愣了一瞬，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似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那一声有些轻，但上官朔却听得很清楚，心底雀跃只觉得心跳有些快，可一回头就对上了斓文虞微红的眼睛，温润的眉眼中笑意却更甚。

“看来只有我们俩结伴而行咯！”南华搭上了斓馨的肩，视线挑逗地流转于对视的两人间。

“快去吧。”斓曦婷看着被南华逗得满脸通红的斓文虞不觉暗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一旁看呆了的上官朔，催促的眼神中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斓文虞换上了一条碧波翠缕裙，裙摆上微微的青色宛若碧波荡漾的水面上舞动的翠带，青丝如瀑，轻挽成云朵髻，斜插一支铃兰步摇，走动间流苏微晃，温婉不失灵动。

上官朔定了定神，轻咳了一声，走上前牵住了斓文虞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径直出了门。

夏夜晚风凉爽，手心相握，斓文虞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热，心中是说不出的悸动和胆怯，但她没有挣开他，哪怕她只要轻轻一用力。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和现在手上传来的温度都让她觉得似梦般不真实。

“你......”

“晚点再说不迟。”

斓文虞本想问他与斓曦婷话还没说完，要不先谈正事，却被一个柔和低沉的声音抢先开了口，便也没再纠结，问起了他这些日子的近况。

“阿虞，你就这么关心我？”上官朔的眼底闪着狡黠，语调上扬，“也没什么，就是......”

“什么？”

斓文虞听得他这种促狭的语气就想挣开那牵着的手，这人蔫坏，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谦谦君子，实际上就爱挑逗人，恨不能揍他一顿，偏偏还没几人打得过他！却在听得后半句时停下了动作，不假思索的问了出来，神情有些担忧和紧张。

“种了几株红豆。”

绮窗红豆记相思，宛转柔肠十二时。

斓文虞怔了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小脸泛上了红晕和恼怒，下意识想抽出手去收拾上官朔，不料怎么使劲都抽不出，抬眸对上了他似水的眼眸，又很快别过头冷哼了一声。

这么......的话，这人是怎么毫无顾忌的就这么大喇喇地当街说出来的，还这么一本正经，果真是不要脸。两人就这么笑闹着走在喧闹的街上。

另一边南华跟斓馨也是闲谈着京中的各种八卦，看到好玩的就驻足停留，倒也肆意开怀。

阁楼上，斓曦婷手执酒壶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半坐在围栏旁吹风远眺，这是她一贯最爱做的事。

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

她的酒量其实不是很好，几口烈酒下去有些微醺了，清明的月色也显得朦胧了起来，就连吹拂的微风也染上了三分酒气，醉人了起来。

斓曦婷伸手对着月亮比划，口中不自觉的念叨着阿衍，屋顶上的人儿听了不由勾起了嘴角，闪着银光面具下的双眸满含宠溺。

围栏旁那握着酒壶的人却丝毫不觉，忽的，脑中灵光乍现，一个惊奇的猜想浮现在斓曦婷脑海中。

阿衍，肖衍......

这么巧嘛......

真巧......

混杂着酒意，半醉半醒间斓曦婷似乎理顺了许多事：齐王的布防，禁军的暗桩，虔清阁建立之初的势力名声......

他在借自己的手步步为局，反将齐王！

那为什么一开始要与我联手？

他知道我的身份嘛？

真的只有利用嘛？

斓曦婷散漫的神情逐渐变得正经，随后很快又变成了麻木淡然......眼底的迷蒙渐渐变得清明，长长的睫毛随着垂眸遮掩住了痛意，上挑的眼尾也显出了一丝落寞与自嘲。

恍惚间却听得身后一阵细微的动静，似是有人从屋顶翻身而下，斓曦婷放缓了呼吸，待那人走近时迅速反手朝着他心口一击，这一下带着十足的力道，若是那人反应不快，武艺不精，一击毙命也是可能的。但那人却是侧身躲过，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借着她的力将她自己圈住，再用力往自己怀中一圈。

斓曦婷下意识想挣开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禁锢住，那人力道深厚，牢牢地将她圈住了：“婷婷，别喝了，带你去花灯。”

斓曦婷听出了这是肖衍的声音，想了想还是放松了下来，肖衍也顺势放开了她。

借着月色，斓曦婷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六年前的少年似乎一瞬就成熟了不少，原本还有些薄瘦的肩膀壮实宽阔了不少。

她伸手想摘下那层面具，如同想打破两人间那层薄薄的纱，但面上却感到了一阵凉意。回过神，自己的面上也带上了一个沉沉的面具，斓曦婷轻抚过那雕刻精致的花纹，眼底的神色有些复杂，又迅速蒙上了带着酒意的迷离醉意，朱唇上扬，玉臂环上了对面人的脖颈，悄声开口：“好。”

透过斓曦婷迷蒙的眼神，肖衍知道她没有醉，这个行为也并不是醉意之下的无心之举，是她故意为之！肖衍感受到了耳边扬起的一阵轻风，只觉得鼻腔间充盈着酒气，甘醇却不浓烈，香甜却不醉人，忍不住喉结滚动，避开了那热烈灼人的眼神。

下一章再更出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啦！我会尽量的，大家有什么对剧情和文笔的想法也可以打在评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