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正放着老套狗血的电视剧，男女主在雪天下相互抱着，再哭着分离，沈愿年在玄关处换鞋，他抬头看着那边坐着的宿郁景，宿郁景抱着猫面无表情的看着。

　　怎么也不问我去哪……沈愿年有些委屈的想，但很快他便自己道了出来，边套弄着手套边告诉宿郁景自己的复查时间到了，他要去医院复查，顺便提个药。

　　沈愿年撒谎的脸不红心不跳，更没半点心虚，只是说完看了眼坐在沙发上背着他看电视的“爱人”，他想看看宿郁景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很糟糕，被期盼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他聋了。

　　行吧。

　　沈愿年讪讪地擦了擦鼻梁。

　　“我走了。”

　　关门声响起，宿郁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唯一的反应可能就是在他走后拿起了遥控器返回，呆愣了会儿后，这才迟钝的走到饭桌前坐下，抱着猫，静静的等着沈愿年回家，回家一起吃饭。

　　他不知道沈愿年这一走就是永远，再也没可能。

　　外面已经下起了雪，零零雪花随着风悠悠的飘着，沈愿年踩着厚厚的积雪往目的地走去，边打哆嗦边暗骂这鬼天气，冷的他简直要死，这还没过年，烟花就已经早早的放上了，在寒冷的夜里炸开，一下接着一下，与沈愿年心里的骂声丝毫没有违和感。

　　他来到红绿灯在路边等着，闻声听到头上的烟花声，刚刚一直赶路的他哪有心情看这破烟花，现在遇到了红灯，他一会儿也走不了。错过了一次的他抬头想补上，但红灯又很快变成绿灯，沈愿年也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匆匆走了。

　　来到目的地，是一个有八层楼那么高的废弃大楼，大楼被大雪融盖，沈愿年费了好大劲儿才爬到天台，天台的风远比地面上的烈，沈愿年站在铁锈斑驳的栏杆边回头，他望着大门，这个时候的他又突然有点后悔了，要是就这么死了，宿郁景呢？鱼米呢？

　　想到这的沈愿年蓦然醒过来，大风像是带着刀片划过他的脸，他伸手碰碰脸，指腹上的不是血，是眼泪。

　　宿郁景早就不爱他了，在很早之前他就亲口跟沈愿年说了，可那个时候的沈愿年第一次谈恋爱，谈的还他妈是个男的。

　　带着违背道德的感觉，让他刺激又疯狂，痴了魔的他哪会相信，这话在那个时候的沈愿年眼里来看，就跟鬼在他耳边低语说“我喜欢你”一样不可能。

　　可经历了那么多，纠纠缠缠了那么久，沈愿年在看到宿郁景一次次的冷漠后，那个锋锐的棱角早已被那些困住他的枷锁击碎，所以在接受这个糟糕的事实后的沈愿年，并没起多大反应，反倒和平常一样，没心没肺的，好让宿郁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准备“死亡”。

　　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而这一个月里，沈愿年没向宿郁景要过一次，连啵口都没有，平平淡淡的，却又充满了他的笑容。

　　沈愿年只不过是不想在即将死前还折磨他，他知道，宿郁景恨他。

　　那么多年，宿郁景最狠的人还是他。

　　沈愿年翻过栏杆，他望着地面，积雪留下了他生前的痕迹。

　　你解脱了，宿郁景。沈愿年在心底沉沉的道。

　　再之后，刺骨的冬风带着沈愿年坠了下去，28岁的沈愿年深深砸进了让他无比寒冷的大雪中，没有任何声音，就像这个雪一样，落到地上也没有声音，安静无息。

　　雪下大了，鲜血没一会儿就被覆盖，沈愿年选的这地方是真不错，周边没有一点人，直至早上，清晨的光扒开云层撒下，都没有人发现沈愿年的尸体，尸体马上就要被大雪掩埋了。

　　烟花在那一刻绚烂的炸开，欢声笑语远比孤独更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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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愿年是在一阵头昏脑胀中醒来，他烦躁的在心里骂出句糙话，无声的暗骂自己这巨身体真是烂透了，到死都还在犯毛病。但很快，耳边一句“年”让他彻底清醒。

　　沈愿年睁开眼，他没死，眼前的宿郁景背靠着墙累的大口喘气，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恶心，手臂被叫他“年”的人提起。

　　懵逼的神情一看就是还没缓过来，沈愿年有些不明白，他不是死了吗？

　　转头看了看把自己扶起来的人，是舍友路闻，再转过头对上宿郁景的脸，沈愿年想起来了，这是他和宿郁景第一次的那天。

　　沈愿年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上辈子的他贼看重爱情，觉得爱比天高，于是开始疯狂追求宿郁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他和宿郁景，都才大二……

　　酒吧的灯昏暗模糊，但沈愿年还是看清了宿郁景眼里的嫌弃，他烦躁的搓了搓头发，不管是怎样，都要阻止后续那糟糕的事发生。

　　路闻：“年，你没事吧？”

　　沈愿年被宿郁景一拳揍翻在地，说脸不疼是假的，但这时候的沈愿年可不敢像上辈子那样，摇头说没事，然后抬头抱歉的看着宿郁景。

　　宿郁景的领带已经被扒了下来，扣子也被解开，此刻的他衣领大刺刺的敞着，按照上辈子的话，后续就是不服的他将人一把扑倒，然后路闻出去把包间的门锁上……

　　现在一想，沈愿年真是想扇自己，骂自己当时怎么没被宿郁景一拳打死。

　　看着宿郁景那脸上的表情，沈愿年又害怕又紧张，匆忙道歉，撒谎说是他喝醉了。

　　“抱，抱歉啊宿郁景，是我喝多了，认，认错了，认错了。”

　　“认错？！不是哥们。”听到这的路闻大吃一惊，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愿年摁住嘴强行闭麦。

　　然后又一个尴尬的笑：“抱歉啊，真的……对不起…那个……”

　　看了看桌上还停留在方案的笔记本，旁边放着合同。上辈子的沈愿年知道宿郁景正在创业，家庭背景庞大且富裕的他就以“合作”为理由骗宿郁景出来，即使宿郁景深知沈愿年喜欢他到痴魔，但也不可能会拒绝。

　　毕竟刚创建的公司，非常需要完美的养料。而沈愿年背后的资力就是最完美最符合的，宿郁景很难拒绝。

　　沈愿年有些仓促的拿起合同，想也没想就拿笔签字，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在抖，连说话时语气都带着害怕。

　　“我，我签了哈，后续要是需要什么，跟我……”话说到这戛然而止，沈愿年想了想，他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然后又改口说找他哥“沈岸”。

　　几页全部签完，匆忙的让一边的路闻都没反应过来，看不懂他这是在干嘛。

　　转身对上宿郁景的眼睛，沈愿年再一次惭愧的道歉，把扔到沙发上的领带还给他，递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抖的。

　　“抱歉哈，我，我真喝多了，认错了。”

　　“不是哥们，你，就走了？”路闻有些语无伦次，明显是还没在这一套操作下缓过来。

　　“嗯。”

　　沈愿年轻飘飘的踩着地板，他转身离去，路闻摸着脑袋疑惑，看了眼宿郁景，虽不理解却还是抬脚跟上，刚走出一步就感觉身边有什么影子飞了过去，等回头看的时候，已经被眼前的画面吓得不知所措。

　　沈愿年刚碰到手把要按下去，就被身后赶来的宿郁景一爪子扒下，然后被抓到沙发上压住。

　　路闻：“我嘞个哥，你们，你们……”

　　你们没下去，路闻看了两眼就捂着双眼匆匆离去，他照着说好的流程关门上锁，护着屁股来开门的沈愿年看到门上锁了的这一刻，整个人都碎了。

　　后面就是，一整晚都碎了……碎的稀巴烂，稀里糊涂的。

　　沈愿年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差点没给他痛死去，马不停蹄的起来要逃，又想起路闻这个狗把门锁了，一通电话打去骂骂咧咧的叫他滚来开门。

　　好在宿郁景睡得很死，并没发现什么。

　　二十分钟后，路闻跑来给他开门，他贱笑着问沈愿年怎么样，话刚问出沈愿年就踹了上去，凶狠的骂他滚。

　　沈愿年前脚刚走，宿郁景后脚就醒了，把一旁整理资料和合同的路闻吓了一跳。

　　“沈愿年呢？”

　　宿郁景这低哑的嗓子让路闻非非入想。

　　“刚走。”

　　谁知宿郁景只是点点头，再没做出下一步动作，唯一的动作可能就是，在路闻抱着笔记本和一沓资料离开的时候把人叫住，让他去吧台那再续。

　　“续多久？”

　　宿郁景低着头沉思了会儿：“一天。”

　　路闻点头说好，结果刚抬脚又被叫回去。

　　“等下。”

　　“啥？”

　　“再……叫一听啤酒。”

　　“……”

　　“钱会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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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闻不是很理解，但还是照做了，等一切都弄好走出酒吧，沈愿年人早就不见了，打电话电话不接，再打一个过去就被告知对方手机已关机，打车回到学校，打开宿舍门没见到沈愿年，倒是把宿舍其它两人吓了一跳。

　　“你们干嘛呢。”

　　说着，走去桌前把笔记本放下，资料和合同这些的还要带去公司。

　　“没，没什么。”其中一人磕巴的回道。

　　路闻朝他看去，他脸红的一批，两人猫在那头凑一块儿不知道看什么，但现在的他懒得去抢来看，还有一堆东西没带去公司，走前只是让他们少看。

　　“沈愿年！”

　　下一秒，路闻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却没见里头的人。

　　“人呢？”

　　而此时的沈愿年早就跑了，打车来到上辈子的那个跳楼地点，刚甩完钱下车，却发现这里哪有什么上辈子的废弃大楼，只有一幢乡下小洋房。

　　沈愿年一拍脑门，从嘴里蹦出个脏字，他都给忘了，那大楼这时候还没建起，是两年后才有的。他白来了。

　　好在司机也知道沈愿年来错了，并没有驱车离开，沈愿年打开门重新坐上。

　　“去哪？”

　　后车位上的人好一会儿没开口，直到车子开出这片深山小村，一直开回城里，沈愿年望着大桥下那波光粼粼的大海，这才迟迟的开口。

　　“去……西海吧……”

　　到了西海，沈愿年头也不回的下车，却被司机拽住。

　　“哎，不要找钱的啊。”

　　沈愿年给了一百。但他却摇摇头把手抽出，司机问他为什么。

　　“做慈善——”回答在远处远远的抛来。

　　“真是怪了，还有砸钱这好事。”司机摸了摸他光溜的秃顶，但也只淡淡的疑惑了一秒，很快便开心的收了起来。

　　“不要白不要，这种好事可稀罕了 ”说着，便哼着小曲儿开走了。

　　沈愿年一瘸一拐的朝大海走去，昨晚一直挣扎着，宿郁景那醉酒的混蛋就拽着他的脚腕把人拉回去，沈愿年看也不看就知道，这时候脚腕肯定还红着。

　　海面上平静的翻着几个小海浪，踩着滚烫的沙子，脚下盖过了那些前者留下的印子。他不知道的是，远处几个顶着大太阳捡垃圾的环卫工大妈们，正拿着扫帚见鬼似的看他。

　　现在是早晨八点，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

　　上辈子的沈愿年这个时候可没来海边，自然也就不知道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的原因，但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跳楼不行，跳海总成吧……沈愿年在心底想着，他抬腿没过大海，这才刚触到海水，远处那边就传来“真见鬼”的惊叫声，接着是扫帚掉落在地上，几个大妈跟要保卫地球似的一下全冲了过来。

　　她们嘴里还彪出几句糙话，沈愿年第二个步子才刚抬起，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回去，不比宿郁景把他拽回去的力度差。

　　“你要死啊你！”

　　恶狠狠的叫骂声突然砸下，沈愿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确实是来找死的。

　　其余几个大妈陆陆续续全部赶到，几个人上前把沈愿年拉到沙滩上，她们累的大口喘着粗气，上下打量这个来寻死的人。

　　“真搞不明白，一个有钱人还天天屁事这么多，到处想着法子死。”

　　“……还有其他人？”

　　大妈叉着腰，没好气的道：“是啊！脑子有问题的还不止你一个！”

　　说着，她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沈愿年，沈愿年跟条搁浅的死鱼，一动不动。

　　“还有个你！”语调高了几个度。

　　沈愿年：“……”会说。

　　“谁啊？”

　　“一个上市公司的大老板，这么有钱，鬼知道干嘛想不开，凌晨跑来跳海，有钱人死了，我们这些穷人可苦了！这事儿闹的还挺大，上面的直接怪我们，怪我们这些扫垃圾不拦着！”

　　说到这，那大妈一气不打一处来，把怒火撒到一颗正卧沙的贝壳上，一脚把他踹进了更深的沙子里。

　　前几天的事，这海边死了人，传的沸沸扬扬，后来就没几个人敢来这了，虽然说是自杀，但人们口中传的可未必，纷说到处都有，有说是被仇人逼的，也有的说是魂被吓走了，没及时叫回来，毕竟在那个年代，谁会想着死？能活着混口饭吃就很好了。

　　“我们管什么！？谁家好人凌晨一点还在沙滩扫垃圾！扫完了就走啊。”

　　接着几声不太好听的脏话落入沈愿年耳内，他抖了抖睫毛，没说什么，继续听着底层人的怨言。

　　海边环卫工：：“还把我们这个月工资扣了！说再有下一次，一年的都别想要！”

　　沈愿年：“……”

　　闻声，沈愿年默默低眸看向西装履革的自己，他好像就是上面说的“下一次”。正想着，手边又是一脚。

　　“所以你说，干啥子想不开？穿着西装，打个小领结，兜里一掏就是一百还不用找。”环卫工说的是刚刚出租车付钱的事，“生活过得这么好，干嘛要来跳海？”

　　生活过得……好？沈愿年皱着眉想了想，脑海间闪过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上辈子，活鲜鲜的生命就这样在他手里垂下，颠乱的雨夜，他跪在地上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或是血。

　　杂乱的声音吵着耳朵，谩骂声穿杂在数不尽的唏嘘里，好久之后才听到晚来一步的救护铃。

　　那个时候跪着的他后悔的想，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选择这么做，绝对要改变，但现在躺在地上的他失去了当时的激情，只是沉默的想着要离开这个世界，这个让他惧怕，惭愧的世界。

　　“我过得并不好。”

　　沈愿年征征的说完，差点没被几个大妈群殴，大妈们骂骂咧咧地把他赶出海滩，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别来这里，免得他们扫垃圾的为其垫背，还说要死别来海边，他们烦得很。

　　沈愿年身上挨了几个鞋印，他摸着疼痛的屁股爬上了堤岸来到大路，抬手拦下一个出租车。

　　“去哪？”

　　沈愿年也不知道去哪，要死没死成，失去了方向的他顿时有些迷茫，他靠着后座垫眯着眼，望着穿透过玻璃的阳光，一时没想好。

　　“到处……转转吧。”他随口道。

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