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苏义转醒。
“水,我要喝水。”喉咙干涩得要起火了,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气若游丝地喃道。
房间内迟迟没有人应,苏义睁开眼,偏头,看到小卯在桌边打盹儿,他试着动了动,挣扎着坐起,肩上的伤撕扯得他龇牙咧嘴,一下子卸了力气又倒了回去。
“小卯!小、咳咳咳……”
小没良心的,跟猪一样,在哪儿都能睡着。
小卯终于听见动静,立马冲过去握着苏义的手,喜极而泣:“公子你终于醒了,都快吓死我了。”
“我看你睡得倒是挺香。”苏义拆穿他,越过他看向桌上的茶水,“给我倒杯水,我快渴死了。”
小卯赶忙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时还拿着一根棉棒:“李老说你要是醒了千万不能大口喝水,用棉棒蘸水润润就成。”
“李老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久旱逢甘露,这点水的滋润只让喉咙稍微好了一点,他感觉更渴了,催促小卯动作快点,“其他兄弟呢?老杨呢?他们都没事吧?”
小卯一边给他润唇一边回话:“其他兄弟被秦公子的人护送回扬城了,李老是秦公子带来的大夫,我们现在在平江城内非常安全。”说完他又补充道,“公子您昏睡了两日。”
真的是秦枕河,原来他受伤那会儿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
“他人呢?”
“秦公子现在应该在城内府衙交涉危鲨帮的事。”
苏义听着,有些疑惑:“他和危鲨帮?那个二当家死了?”
说到这个,小卯心里有些发凉,想到当时血腥恶心的场景和秦枕河阴鸷残暴的手段浑身都惊惧地打了个冷颤:“嗯,死了,被秦公子一掌拍在脑门上,脑浆当场就爆溢出来,然后大卸八块丢到海里去了。”
小卯搓着手臂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天秦枕河从头到脚全是血污,像个亡命的凶徒般,杀红了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气息微弱的苏义疾步朝外走去。
“秦公子和朝廷派来的高将军联手把危鲨帮的老巢彻底端了,那天您受伤后,底仓的海水都淹到仓库来了,船也开始倾斜,我们拼死抵抗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敌不过他们人多,好几个兄弟都受了伤,我们都以为要死在那儿了,还有秦公子及时赶到了。”他没有对苏义谈及起细节的东西。
小卯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道:“可惜伤你的胖子溜得快,昨日才将他抓获。”
原来他当时昏死过去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以为时间过得很快。
来的还有朝廷的将军,他们应当是有备而来,但秦枕河为什么会和朝廷的人一起来。
苏义本就失血过多,事情稍微想多了就头昏脑胀,他想起当时在瞭望台上看到的豪华轮船,那应该就是秦枕河一行人了,还好救援来得及时,保住了老杨他们。
肩上的痛频频打乱他的思绪,他捏了捏眉心,问小卯:“四虎呢?”
“他也和兄弟们回去了。”
门口传来一些动静,一道慷锵有力的男声说道:“秦公子真的不考虑一下入朝为官吗,你文韬武略,乃盛宁不可多得的人才,在朝中定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只听见秦枕河笑了起来,嗓音清冽:“高将军过誉了,只是枕河从小便醉心于山庄生意,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也无甚兴趣。倒是盛宁有高将军此等骁勇善战的忠烈之士,实乃百姓之幸。”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高锦心中越发欣赏起秦枕河,“危鲨帮危害百姓多年,两个当家人及其狡猾,我们的人几次围剿都没抓到他俩,这次要不是公子托人上报有人走运私盐经过平江海域,再加上明德山庄高手如云,我们还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一举抓获危鲨帮。”
听到这里时,苏义和小卯互相对视一眼。
小卯把从别处听到的消息,压低声音告诉苏义:“听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这个王志,长得就是贼眉鼠眼,胆子也是大得很,尽管苏义已经多长了个心眼,但他们还是被钻了空子,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苏义不顾肩上的伤,挣扎着坐起来:“那我们得把他付的银钱退还给衙府,别到时候把我们给牵连了。”
小卯被吓了一跳,急忙按住苏义的手臂,急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就安生躺着吧,这事秦公子已经帮忙解决了。”
苏义被迫又躺了下去,还想说什么,又听到外头秦枕河的说话声。
“王志此人是我山庄下一个小店铺的掌柜,几个月前店铺的账本突然有一大笔账对不上了,派人查过之后才发现是王志私自拿着店铺的账去汪江城里买私盐回他老家漓城做起了盐生意,这种混乱国律的蠢才明德断不会包庇,”
秦枕河看向高锦,“得知他此次私运将经过平江海域,危鲨帮又是百姓的心头大患,枕河斗胆托官场的朋友连夜上报,幸得皇帝英明果断,派来将军,此事才得以两全。”
“唉。”高锦叹了口气,敛起剑眉手上重重的拍了一掌椅子扶手,“平江城离都城有些距离,山高皇帝远,才造就了这些人为虎作伥,祸害百姓,陛下还曾为此气得大病一场。”他稍作停顿,呷了一口茶,“高某不日将押送罪犯返回都城,要不然秦公子与高某一起,危鲨帮一灭,陛下肯定得知你的有勇有谋,定会嘉奖与你。”
“多谢将军,不过此行朋友受了重伤,身边离不得人,枕河还得在平江待上一阵子。”
高锦往里间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复看向秦枕河的眼神又多一丝赞许:“你对朋友倒也是重情重义。”
茶喝完了,他站起来朝秦枕河拱手,“时间不早了,我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启程回都,秦公子,一去天高水远,以后有什么事你自到将军府找我,咱们后会有期!”
秦枕河亦起身拱手弯腰,真诚道:“高将军唤我枕河就好,还望将军向陛下言明,身为盛宁子民为陛下分忧本就荣幸之至,枕河不求赏赐。”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日后要是有需要亦可到山庄寻我,后会有期!”
高锦为人清正爽朗,年仅三十出头就已多次立功,战功显赫,倒没有被利欲熏心,也从不参与拉帮结派,一心为了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而战斗,正如秦枕河所说,盛宁国能有如此一位骁勇廉洁的将军,是老百姓的幸事,亦是皇帝的幸事。
外面一时安静下来,应该是秦枕河出门送高将军去了。
床帐上的流苏因风而晃动,苏义盯得有些出神,刚才外面的对话一字不落被里面的人听见,起初他还以为是秦枕河为了他特意的追赶过来,看来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知道了秦枕河为何会出现在此的情况后,苏义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一想到自己在家国大事面前,也还在想着那些小情小爱,就觉得有些矫情。
人是最容易迷失本相的动物,即使获得了最初想要的东西,也会永远觊觎那些更美好更得不到的,怎样都无法满足。
昏死前听到秦枕河的声音,苏义是开心的,但醒后内心的空虚却怎么都无法用那一刻的开心填满。
门被推开,小卯迎上去,恭敬地弯了弯腰:“秦公子。”
秦枕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睛看向床上还在神游的苏义,挥了挥手,示意小卯出去。
小卯点头,出去时贴心的带上房门。
苏义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其他毫无知觉,直到耳边传来不满的声音,他被吓得一抖。
“怎么渗血了。”
苏义低头一看,果然包扎得崭新的纯白麻布上有斑驳的血迹。
应该是方才他一阵折腾时所致。
“你太莽撞了。”秦枕河面无表情的看了会儿他衣服上那抹碍眼的血色,随后起身去拿桌子上的药箱。
苏义小心的观察着他的神色,以为他是在说伤口裂开的事,倒是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我感觉还好,也没有多痛。”
拿到药箱,重新坐回床边,秦枕河掀开他的衣服,瞥了他一眼,沉声说:“明知那片海域常有盗贼抢船,为何还要去?”
哦,是这事啊。
身体因为秦枕河的触碰而僵着,他忽视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在脱他衣服的事实,心里忍不住颤动:“我不去的话就是我爹去,他一把年纪了,更经不起折腾。”
秦枕河仔细的解开纱布,闻言只叹了口气,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苏义胸膛的皮肤,苏义屏住呼吸,感到头皮发麻。
看见秦枕河一脸严肃,心里很困惑,看秦枕河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他说,苏义等了片刻,并没有听到秦枕河再说什么。
最后一圈纱布解开,伤口果然撕裂了一点,比之刚才更多的血液渗出,秦枕河皱眉盯了一会儿,随即便井然有序地止血,看起来很专业。
究竟是自己的身体,苏义眼尾瞥见狰狞的伤口,又看见托盘上堆成小山似的带血棉球,终于有些骇意了。
“我的伤……很严重吗?”
秦枕河抿着唇显得有些很不高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暂时死不了。”
苏义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消毒的酒精尽量避着伤口擦拭了,但还是有一些渗进皮肉里,疼得苏义倒抽一口冷气,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抓紧秦枕河的手腕。
掌心的汗液蹭在秦枕河的手腕上,潮乎乎的,秦枕河垂眸看了一眼,声音稍微放轻了点:“很疼吗?”
其实苏义很怕疼,但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喊疼是很没脸的事,所以他咬着牙说“还好,不疼。”但五指用力到把秦枕河的手腕都抓出了红痕。
强忍的样子让秦枕河心底有些无奈,便靠过去朝伤口吹着气,凉丝丝的冷气让苏义不仅觉得疼痛减轻了,连心都苏苏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爪子还拉着人家,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让秦枕河继续包扎。
伤口重新包扎好后,小卯也煎好了药送来,适时的缓解了紧张尴尬的气氛。
没想到更尴尬的是秦枕河端着药碗和苏义大眼瞪小眼:“你有伤不方便,我喂你。”
实在是受宠若惊,苏义险些觉得是自己耳朵坏掉了,但他展示着自己那只好的手,表示能用这只手端,秦枕河也不犹豫,面无表情的把药碗往他手上一放,低头整理好药箱,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从刚刚看到秦枕河时苏义就觉得面前的人有些怪,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
秦枕河冷脸的样子让苏义心里有些难受,让他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才你们在外面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苏义把碗放在一旁,拿丝帕擦了擦嘴,憋了好久实在忍不住了率先打破僵局。
“嗯。”
在床上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腿坐麻了,苏义把手伸到被子里捏腿,时不时瞅一眼秦枕河,问出了犹豫好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拒绝入朝为官?”
秦枕河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抬头朝苏义看过去,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凝思片刻道:“朝堂险恶,我不喜与人虚以委蛇地周旋。”
是了,他忘记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他居然还想着秦枕河去入那火坑。
秦枕河本身就是权势的化身,何须要去在乎那受人磋磨的一官半职。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